幾輛大貨車排著隊轟然開過，在路面上揚起一團久久無法散去的塵土。

　　人們捂住口鼻低頭快走，夕陽執拗地透過人群和塵土的遮蔽，把落山前最后一道光撒在馬漢良的臉上。

　　馬漢良左手攥著已經癟了的煙盒兒，右手握著個一次性打火機不停地摩挲著。他在沙塵中依然瞪大了雙眼，在人流中不停地找著什么。

　　一只紅色彈力球兒從街對面蹦蹦跳跳地滾到馬漢良面前，撞到馬路牙子又彈回來，在他腳邊兒停住。馬漢良抬頭朝球兒滾來的方向看去，一個十歲出頭兒的小男孩兒背著書包跑過來，一貓腰從地上撿起彈力球兒轉身就要走。

　　“千里！馬千里！”

　　馬漢良扔掉空煙盒兒探起身一把抓住小男孩兒的胳膊，隨后一步邁到小男孩跟前蹲下把他身子扳過來臉朝著自己不停地搖晃，“馬千里！你怎么不回家啊？！”

　　小男孩兒手里的彈力球兒被馬漢良搖晃得脫了手，他驚恐地看了看眼前這個滿臉丘壑的老頭兒，“哇”地一聲哭了。

　　“千里乖，不哭哈千里，不哭不哭，哎喲千里這些天受委屈了......”

　　任憑小男孩兒怎么哭喊掙扎，馬漢良也沒有撒手的意思，他雙手死死箍住孩子的雙臂，指頭深深地陷在天藍色的校服里。

　　“哎！你干什么？！撒手！”

　　一個四十上下的女人顧不得看車，徑直跑了過來，街上響起一聲刺耳的剎車聲。

　　女人跑過來一邊掰馬漢良手指一邊叫罵，“精神病嗎你是？！你放開我孩子！搶孩子啦！搶孩子！”

　　發現掰不開，女人從肩上摘下挎包一邊劈頭蓋臉地抽打馬漢良一邊大喊。

　　孩子哭，媽媽喊，來往的路人很快圍了上來，有兩個小伙子看明白怎么回事兒，上前揪住馬漢良衣領子就要打，旁邊兒一擺地攤兒的大嬸趕緊跑過來攔住他們，“哎哎哎，別打別打，這人是自己孩子丟了，魔怔了，不是人販子！”

　　兩個小伙子聽大嬸這么一說，舉起來的拳頭又放下了去。女人趁馬漢良被揪住分了神，趕緊從他手里搶過孩子拽上就走，走了幾步小男孩又哭起來，掙脫女人的手要往回跑，女人趕緊拽住孩子把他摁在原地穩住，自己跑回來撿起地上的彈力球吹吹拍拍塞到孩子手里，牽著他的手急匆匆地離開了，走出去好遠還心有余悸地回頭看馬漢良。

　　孩子被媽領走了，圍觀的人也就散了，擺地攤兒的大嬸看著馬漢良嘆了口氣，也回到自己的攤子前重新坐下。

　　領子被扯歪的馬漢良呆呆地站在路邊，眼神空洞，雙手無力地下垂著，背比先前更駝了，像個剛從墳墓里爬出來不知道該去哪兒的活死人。

　　夕陽收起最后一道光芒，悄悄地隱沒在天邊。夜風試探著往馬漢良敞開的衣領里吹了吹，老頭兒這才打了個冷戰理了理領子，四下里看看弄明白自己在哪兒后兩只眼睛重新暗了下去。他朝一個方向走了幾步又站住，想想不對，又轉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馬漢良掉在地上的打火機被兩個孩子看見，其中一個先搶到，舉在手里炫耀著奔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