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漢良滿腦袋的花白頭發(fā)好久沒有打理，亂蓬蓬地堆在腦后，他路走得很急，帽子攥在手里，腦門兒頂上熱氣蒸騰。

　　他邊走邊東張西望，渾身上下只有兩只眼睛還閃著生命的光彩，眼神兒直勾勾地望著街上每一個孩子。

　　一對兒中年夫婦在電線桿子上刷漿糊貼廣告，馬漢良走過去又折回來。

　　“哎，那什么，你們貼廣告別蓋了我的尋人啟事。”

　　那對兒中年夫婦一起回頭看馬漢良，女的先說了話，“我們也是貼的尋人啟事。”

　　馬漢良一愣，抬頭看他們剛貼好的那張紙，“劉洋？劉洋是你家孩子啊？”

　　“對對對！你見過啊？！”男的說著一把抓住馬漢良的胳膊。

　　“我在派出所兒見過這孩子照片。”

　　男的眼神一暗，撒了手。

　　“這馬千里是你家孩子？”女的問。

　　馬漢良點點頭，“我孫子。”

　　“你孫子丟多久了？”女的又問。

　　“２６天，小一個月了。”

　　馬漢良說完眼圈兒就開始泛紅，他把臉扭向別處，大口吸了兩下冷空氣，低頭一邊不停地眨著眼睛一邊擺弄手里的帽子，到底沒讓眼淚掉出來。

　　“你們家剛丟沒幾天吧？”馬漢良戴上帽子。

　　“算上今天八天。”男的說。

　　馬漢良點點頭，“抓緊時間，能想到的轍都給它用上。”

　　女的殷切地看著馬漢良，“那大哥你給我們出出主意唄！你找這么些天了你指定比我們有經(jīng)驗啊！”

　　“什么經(jīng)驗？！我不也沒找著嘛？！”

　　馬漢良一嗓子把路人都吼得往他們這邊看，把那女的也嚇得一哆嗦。

　　男的趕緊上前給馬漢良撫后背，“大哥大哥，我媳婦兒也是著急找孩子，你別跟她一樣。”

　　女的也再次湊過來，“對不起啊大哥，我不會說話。”

　　馬漢良擺擺手，在馬路牙子上找了塊兒干凈的地方坐下，那對兒中年夫婦也一左一右地在馬漢良身邊坐下來。

　　“給錢沒？”馬漢良雙手攏著膝蓋，看著馬路對面的學(xué)校大門問身邊坐著的二位。

　　“給了，給了一萬。”女的說。

　　馬漢良扭頭看了女的一眼，“姓歐的收的吧？”

　　女的一愣，“你怎么知道？”

　　“我也是給的他，但沒你們多。”

　　“大哥，你說這有用嗎？”女的問。

　　馬漢良輕輕搖搖頭，“誰知道呢，感覺啊，就是拿錢買了個念想兒。就總覺得我花了錢，孩子就指定能找回來。”

　　男的隔著馬漢良伸頭兒訓(xùn)媳婦兒，“你看，我說不用給錢吧你非要給不可，沒聽大哥剛才說么，也就買個念想兒，你差那一個念想兒啊？！”

　　女的騰地站起來，居高臨下指著男的腦門兒罵，“我cào你媽劉國偉！這孩子要是找不回來咱們兩家人都得完，兩家人啊！都抵不上那一萬塊錢嗎？！”

　　男的低著頭不說話，女的愣了一會兒，重新坐了下來，雙手捂著臉嗚嗚地哭起來。

　　馬漢良輕輕嘆了口氣，雙手一撐膝蓋站了起來，一路左顧右盼地走遠了。

　　男的坐過去，摟著女的哄了哄，兩人這才站起來繼續(xù)貼尋人啟事。

　　幾只野狗一直跟著他們倆，等著喝桶里剩下的面糊。

　　男的轉(zhuǎn)身放下桶子揮動胳膊驅(qū)趕，那些野狗們卻不怕他，站在那里伸著舌頭不肯走。正當他要低頭撿石頭的時候，街頭轉(zhuǎn)角傳來敲鐵桶的悶響，幾只野狗頓時像發(fā)了瘋似的轉(zhuǎn)身朝聲音傳來的方向跑去，瞬間就沒影兒了。

　　“......這狗，有病。”

　　男的嘟囔著重新拎起地上的面糊桶子，快跑幾步跟上女的。

　　幾只野狗爭先恐后地來到一個中年男人面前，他用穿著綠色軍用膠鞋的腳踩著一只鐵桶往前一蹬，鐵桶翻倒在地，一些心肝肺等內(nèi)臟流了一地。野狗們低吼著沖上去，爭搶著撕扯著，不一會兒的工夫地上就只剩下一點隱約的血跡。

　　風(fēng)把新的塵土刮過來，原先的那一點點血跡也徹底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