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朝顏深深吸了口氣，勉強將萬般情緒壓住，唇角努力向上一彎，看不出是笑或只是一個單純的表情。她點著頭，淡淡道：“對，這樣挺好。”

方澤浠大喜，一拍手笑道：“我就知道你懂我，太好了，我現在就去告訴爸爸，說你是支持我的。”說罷，他像孩子般帶著歡悅的笑容小跑著進屋了。

這劇情扭轉得太快，快得眾人都有些莫名其妙。靜默中，有人想走又不好意思先走，坐著又覺得尷尬無趣。這時，卻見郁朝顏慢慢起了身，向同桌的方立文一家人淺淺一鞠，又轉身向眾人淡淡一笑后，漠然離開。

她一走，其他人也就跟著慢慢的散了，數分鐘前還熱鬧非凡的方家園倏忽間就靜了下來，這讓方立文想到了一個詞：作鳥獸散。他帶著家眷，夾在人群中間也出了園子，走出一條街后，就遠遠的望見了一個纖瘦的背影立在路燈照不亮的暗處，埋著頭，捂著嘴，肩頭一顫一顫，踩在腳下的影子，黑糊糊的一團，仿佛她心頭的陰霾。

妻子悄悄問他：“那是郁小姐嗎？”

他點頭。

妻子嘆了口氣：“她確實是委屈，你大哥一家人做事從來不顧別人顏面，從前以為澤浠年紀小不懂事，現在看還是不懂事，豈有當眾駁了親事的。”

他無言。

妻子拉了他：“走吧，你都不是他方家園的人了，也輪不上你管。”

他想想，也是，轉身拐向另一條街去了。

嘉禾嶼到底是個小地方，而方家又是有名聲的大戶，他家出的事當晚就流傳開了，到了第二天，已演繹出數個不同版本。傳到朝顏耳中的，是這樣一說：“郁家女兒說是為報恩，其實呢，巴不得嫁進方家當少奶奶享福。方家太太早就看出來了，卻不好說破。方大先生卻是守信之人，無論如何也會遵守約定。昨晚，眼看著郁家女兒就要得逞了，沒想到方家小先生卻不肯了。人家到底是喝過洋墨水的，哪肯娶這樣的姑娘……當時啊，那場面，別提多尷尬了。可奇怪的是，那郁家女兒偏偏至始至終面無表情，你說這姑娘家心機有多深！”

程玥繪聲繪色的復述這段話時，她果然看見郁朝顏露出面無表情的表情，她嘖嘖嘖的叫道：“就是這樣就是這樣！喂，郁老師，你不曉得你這個樣子很容易引起誤會的。認識你的，知道你是忍著難過；不認識你的，就覺得你心懷叵測！”

朝顏呵呵一笑：“你用詞倒挺押韻。”

程玥不滿的戳她一額頭：“跟你說正經呢。”

朝顏低頭翻開一本作業本，漫不經心的回她：“別人怎么想，不關我事。”

程玥把手蓋在了作業本上，俯下身來盯著她：“那，你怎么想？”

朝顏默了一會，嘆了口氣：“還能怎么想。”

程玥也嘆：“你又沒跟你媽說啊。你要自己背到什么時候？你看看那個梁紅秀，一副趾高氣昂雞蛋里挑骨頭的樣子，你要真嫁過去了，還不得天天抹眼淚啊！我聽說啊，她連自家小叔子都趕走，何況是你了。要我說啊，方澤浠說緩緩，倒是好事。”

朝顏把她的手挪開，笑道：“你啊，就莫要管我了，我自己都不想管了，順其自然吧，都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