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唐父進來，唐虞一骨碌站了個筆直，下頜抬得高高的，用一臉慷慨赴死的神情面對著他。

　　“我不要翻天，我要擊劍。”

　　“擊劍有個什么用？”看到唐虞這個架勢，唐父氣不打一處來，掄起一邊放著的雞毛撣子就要打他，“擊劍能上大學嗎？能找到好工作嗎？將來連個媳婦都娶不上，你還想讓我和你媽養你一輩子嗎？”

　　“誰用你和我媽養我。”看著迎面而來的雞毛撣子，唐虞也一肚子火，這套論調他聽了不知道有幾千個八百遍，早就從一開始的恐懼感轉變成了物極必反的煩躁，“社會主義這么發達，我這么一個大活人，有手有腳，實在不行我去工地搬磚，怎么還能活活餓死不成？”

　　“去工地搬磚？你就這點出息？還去工地搬磚，工地先把你搬出去。”唐父手指一緊，終于還是沒舍得把雞毛撣子打到唐虞身上，只是意思意思兇狠地揮舞了兩下，“你不是要擊劍嗎，有本事你自己賺錢，自己交學費，自己吃自己喝自己辦手續，什么也別用我和我媽，我就讓你去擊劍。”

　　“好。你說的。”唐虞一梗脖子，整個人發起狠來，“我自己吃自己喝自己交學費自己辦手續，愛去哪去哪。活著死了都是我自己的事兒，你也都別管我！”

　　“噗哧，你要實在沒飯吃了上我家吃去啊，看在你是我親生兒子的份兒上，我媽肯定請你吃大餐。”一邊旁聽的白流星忍不住笑出聲來，他看著氣的跟斗雞一樣的唐虞，施施然地托著腮，“或者你不愿意，讓我妹分你點吃的，她藏了一堆奶片，好吃還健腦。”

　　“你才健腦，你全家都需要健腦。”唐虞正生著氣呢，讓白流星這一打岔搞的哭笑不得，咬牙切齒地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給他，“一邊去，有你什么事兒啊。”

　　“小王八犢子，你說什么？”唐父耳朵太尖，把唐虞和白流星的話聽了個清清楚楚一干二凈，他又看不到白流星，只當唐虞說他老糊涂了需要健腦，他猛地一拍桌子，氣得吹胡子瞪眼，“你說我老糊涂？我們前一陣社區測智商我還二百四呢，沒我這好腦子你生出來就是個智障了，你還說我老糊涂？”

　　唐虞沒想到唐父居然聽見了他和白流星說的話，整個人騎虎難下，只能更兇地抬起腦袋，寧可挨揍也不能把白流星的事情說出去，畢竟他被人當成神經病事小，如果白流星被送去什么科研機構研究，他跳進黃河也洗不起這么嚴重的罪名。

　　“本來就是，你可不是老糊涂了嗎？有你什么事兒啊，以后的生活好或者壞都是我自己的，你還能替我過日子不成，跟這兒瞎著急什么啊。”

　　“你！”

　　唐父抬起了手里的雞毛撣子，這一下毫不留情地打向了唐虞。一旁的白流星一屈膝跳下了椅子，眼疾手快的伸出手想要擋住雞毛撣子下落的趨勢，但是堅硬的木柄和柔軟的羽毛穿過了他伸出來的手，還是狠狠地砸在了唐虞的腦袋上。

　　唐虞腳跟一使勁兒，脊梁骨挺得筆直。

　　“你沒事吧？”看到唐虞硬挨了一下，白流星一臉焦急，再怎么說唐父也是個大男人，下手沒輕沒重，這要是再把唐虞打出個腦震蕩可怎么辦。

　　唐虞擺擺手，腦門上肉眼可見的紅了一塊，看起了不像是有大事的樣子，反倒是唐父，這一下似乎使盡了他全身的力氣，他丟掉了手里的雞毛撣子，捂著胸口，氣的連連喘氣。

　　“好，你大了，有主意了，用不著我這個老頭子管了，有本事你就滾出去，別再進這個家的門兒！”

　　聽到自己要被掃地出門，唐虞的脾氣更大了，他就不信自己這么大一個大活人，還能死在外面不成，他二話不說，推開門就走，連眼神都不想給唐父一個。

　　“你要上哪去？”看到唐虞要走，白流星反倒是著急了，他一點也不想因為自己的事情讓唐虞和家人鬧到這個地步，再怎么說唐虞也是個未成年人，找又找不到正經的工作，萬一再出點什么事，他可是萬死不能辭其咎。但是唐虞就是這個一倔起來八頭牛都拽不回來的脾氣，他思考了片刻，一把抓住了唐虞的衣服，“網吧包宿還早呢，不然你先上我那去？反正我也不在家，你不是惦記我那電腦好些日子了嗎？”

　　“不去。”看見白流星，唐虞就沒有那么氣了，他把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一樣，堅持要往外走，“我上你家這算什么事兒啊？你現在還在病床前死活都不知道，我還跑你家去，這是要奔喪，還是要奔喪？”

　　“我先給你奔喪。”白流星不松手，一臉你不答應就別想出這門的架勢，“那你也不能亂跑，被人賣了怎么辦？”

　　“你今日說法看多了吧？”唐虞一臉嫌棄，掙扎著想要把白流星甩到一邊兒去，“你起開，煩不煩。”

　　正當兩人在玄關拉拉扯扯的時候，大門突然發出了鑰匙轉動的響聲，唐虞眼疾手快地把胳膊從白流星手里硬扯了出來，把自己奇怪的姿勢恢復了正常的范圍，兩人把視線投向大門，只見一截紅色的衣角露了出來，伴隨而來的是唐母溫柔的聲音。

　　“唐虞，你要上哪去？這頭是怎么弄的？撞門上了？”

　　唐虞這才反應過來，眼疾手快的捂住了自己的腦袋：“沒事，我出去一趟。”

　　“去哪啊？”唐母關切的問，“吃飯了嗎？吃飽了再去吧？”

　　“吃什么吃。”

　　這時唐父的聲音從房門里傳出，帶著憤怒的哼聲，“他不是能耐嗎？讓他自己找吃的去。”

　　“你怎么不自己找吃的去。”唐母對待唐父毫不客氣，拉著唐虞就把他拽到了唐父旁邊，“這是怎么了？孩子腦袋上這一塊是不是你打的？”

　　“我打的又怎么樣？”面對唐母，唐父嘴上還是兇悍，但是氣勢上已經弱了好幾分，“他非要去學那什么擊劍，一天到晚不好好學習，整這些沒有用的事情倒是一套接著一套。”

　　“擊劍，是白流星學的那個嗎？”唐母把視線轉移回唐虞身上，神色有一點擔憂，“好像就是玩的吧，有沒有什么用啊？”

　　“有沒有什么用我也要學。”唐虞嘀嘀咕咕，“哪能什么都有用。”

　　“你也知道沒用。”唐父瞬間找到了占理的理由，“沒用你還跟我犟，還要自己出去自生自滅？這也就是改革開放了，換以前的時候，你遲早被狼叼走。”

　　唐虞沖他翻了個白眼，懶得爭辯這里前不挨山，后不靠水，這狼還能是空降下來的嗎？

　　“這樣嗎？”聽了唐父的話，唐母明顯愣了一愣，“你為了學這個擊劍，家里都不待了？”

　　“他要把我趕出去的！”唐虞伸手指向唐父，一臉的我不背鍋，“他說我要非得學就自己出去自生自滅的，不干我事。”

　　面對著唐母暗含責備的目光，唐父也有些心虛，說話的聲音都小了許多：“我這不是著急嗎？他那什么破成績，班主任都說要一直這樣也就考個三流大學，平時上課都總開小差，回家再不好好學習，四處亂跑，還學什么擊劍，三流大學都考不上可怎么辦？”

　　對著唐母，唐虞也沒有那么大火氣了，他平常就是個不溫不火的人，對著溫柔的媽媽更是這樣，不再說話了。

　　這時候，唐虞的臥室門忽然被推開了一條縫隙，小小的白素霓探出了個頭，看看已經沒有人再打架了，這才小步出來，說道：“阿姨好！”

　　唐母嚇了一跳，緊接著回過神，發現是個可愛的小丫頭，笑得彎了眼：“呀，這是誰家的小姑娘？”

　　“白流星家的。”唐虞說道，接著轉頭問，“素素，你怎么一個人跑出來了？”

　　白素霓沖唐虞甜甜一笑，說：“因為素素一個人無聊嘛。唐虞哥哥你想學擊劍嗎，聽說擊劍可以給高考加分呀！”

　　這話一出，唐母、唐父俱是一愣，唐虞心中一喜，想這白素霓真是聰明得很，比那個只會說風涼話的白流星強多了。

　　白素霓眨了眨眼睛，說：“我記得在上海……上海什么來著的一個學校能加好多好多分呢！”

　　唐母看白素霓可愛，笑得更開心了，沒有繼續說這件事，而是問唐虞道：“你怎么把人家的妹妹帶回來了？”

　　唐虞說：“哦，對了！我在路上碰見她的，她好像是一個人走丟了，我們趕緊給她媽媽打個電話吧。”

　　唐母應了一聲，拿手機撥了白母的號，女人和女人之間的友情總是格外神秘，也不知道她們兩個人是怎么聊到一起的，撥通以后，就見唐母親昵地說道：“萍萍，你的小女兒一個人跑出來了，現在正在我家呢，是我給你送回去還是你來接？”

　　不知道那邊說了什么，唐母笑得和花似的，半天才掛電話，掛電話之后，就對唐虞說道：“好了，她媽媽說一會兒就過來接她回家。唐虞，如果你真的想學擊劍，考慮好了的話，就先在暑假試試吧，等開學的時候再告訴爸媽你的決定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