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很重要的話要問他。”

高零要問那個男人，自己只要觸碰到別人的血液，就能讀取到這個人的記憶畫面和信息，是不是跟他獻給自己的血液有關。

除此之外，高零實在想不出其他可能性。

當刑警的那些年，犯人的血濺在他臉上，同事的鮮血也曾經沾在他滿身，他的雙手曾經染成鮮紅色，他觸碰過那么多人的血液，除了溫度和粘稠感，什么也感覺不到。

那時候，他從未有過異樣的感應，只覺得壞人的血令人作嘔，同事的流血令他憤怒和心痛。那是他對血液的唯一直觀感受，能夠通過碰觸到別人的血液就讀取到那個人的記憶和思想，肯定是在一年前的意外事故發生之后。

游沐的槍射出的子彈，沒有改變人體構造和能力的功能，只有那個獻血給自己的神秘人會對自己起到這樣的影響。

“高刑警？想什么呢？你看，這就是那個給你獻血的男人，看起來是到醫院找人？不過，我試著八卦，沒有問出結果來，依然不知道他來醫院的目的。”護士指著視頻中疾步經過藥房的男人。

高零沒有見過這個人，這個陌生男人，當時恰好出現在醫院并給自己獻血，現在想來，未免太過巧合，更像是一次早已設定好的陰謀。

游沐的發瘋和奇怪舉動，自己的重傷，接受輸血后身體變得怪異——

高零憤怒地意識到，自己在更早前，就和游沐一起掉進了誰的陷阱里。說不定，他們早就是別人眼中的獵物。

“這段視頻，可以拷貝嗎？我想帶回去做進一步的人物肖像特征分析，方便確認這個獻血給我的男人的身份。”

護士小姐露出了為難的神色，還是不放棄地再次追問：“你究竟為什么非要找這個男人？人家都說了不需要你的感謝。”

“我不喜歡欠別人的人情債，好歹給人家送份禮物。你就幫我圓了這個心愿吧？”高零擺出一副真誠的樣子，護士只好點頭答應了。

拷完視頻記錄，護士再沒有其他情報，高零準備離開。

走道和病房，無論哪里都彌漫著消毒酒精的氣味，換成以前，高零一定會這樣覺得，可現在他先聞到的卻是血液的氣息。

自從能通過碰觸血液讀取信息后，他對血的敏感，就像野獸對獵物那般靈敏。

不同的是，他并不渴望血，他打從心底恐懼。

第一次碰觸到別人的血，那強大的屬于別人的記憶瞬間竄進自己大腦，仿佛整個身心都要被入侵和搶占，那種感覺太可怕了。

每次回憶起那種觸感和體驗，高零都忍不住全身哆嗦。

在生死之間徘徊過，連死亡都不害怕，卻被這種詭異的無法解釋的能力嚇住了。

然而，高零不覺得可笑，那種被他人記憶沖撞大腦的震撼力，沒有體驗過的人可沒有資格嘲笑他膽小。

高零不悅地皺了皺眉頭，醫院里本來就有一種天然的森冷，聞著血的味道，回想起那次觸碰血液的感官體驗，渾身冷的直抖。

人們身上的傷口滲出的血液氣味，抽血針筒和試管里裝著的鮮紅、暗紅血液飄散出的濃郁味道，醫院給高零的印象，變成了血紅色的世界。

這種特殊的感官印象，也是接受了陌生男人的血液后才出現。

一間病房里傳出騷亂聲，本來打算送高零到門口的護士，急忙跑進去幫忙。

高零也不急著離開，這間病房里的血液氣味有一種強烈的波動，似乎是誰的血液正在吶喊著，想要傳達什么信息。

“我沒有說謊！我真的沒有在做援交少女，是那些校外小混混故意找茬，還動手打我，我是受害者。”穿著病號服的少女，頭上纏著白紗布，動作幅度太大，傷口似乎又被撕扯開來，微微有血色滲出。

值班護士剛給她抽完血，還未來得及裝好血樣，就被情緒不穩定的少女一手打開，試管摔在地上，暗紅的血液迅速擴散開來。

家屬、醫生和值班護士都圍在少女病床旁邊，有勸說的，有依舊懷疑的，還有假裝相信她的。

少女歇斯底里的叫聲，地上那些血液和她的情感、聲音產生共鳴，兩股聲音就像左右聲道從兩只耳朵進入大腦，“滋滋滋”刺激高零的大腦。

如果只是觸碰到血液才會受到別人血液的影響，那倒還好，只要盡量避免碰觸別人的血液就行。讓高零更加頭疼的是，他對血液的敏感度強到難以置信，到了他這里，血液的聲音、血液的氣味都向他撲過來。

無法假裝看不見、聽不見、聞不到，更沒有不去管，那些血液就像紅繩死死纏住他，勒得越來越緊，從腳下不斷纏繞上來，纏到胸口的位置，很快就會繞住他的脖頸——

啊啊，快要受不了了。

高零頭疼地按了按太陽穴，想驅散這些刺激他、煩擾他的聲音，只有一個辦法，去觸碰，去傾聽。唯有這樣，才能從這些血液的執念中脫身。

高零嘆口氣，咬了咬嘴唇，強忍著頭疼，趁著這片混亂，俯身蹲下，望著地上那小灘血液。

血液在他眼里，早就形成了一個漩渦，這個漩渦里伸出一只纖細蒼白的手，是那個受傷少女的手，沾著鮮紅的血液，朝他的臉抓過來！

高零顧不上呼吸，迅速朝那灘血液伸出手。

他的手被那只血液中伸出的手緊緊抓住，“咣”一下，身體失重一般，整個被拽進了另一個人的世界。

藏在血液中的記憶和畫面，滲入高零手上的毛細血孔，幾秒而已，瞬間傳遍身體每一個角落，零零碎碎的記憶尖銳冰冷地刺激著高零每一個細胞。

畫面拼湊起來，在高零眼前無限放大，他看清楚了，那些變成近鏡頭的畫面，那些臉龐——

只是觸碰到血液，肌膚就像被別人的血液灼燒起來般疼痛，那些畫面不斷從眼前閃過，講述著一個個故事。

高零第一次讀到的故事，是從天天圍著他轉的柯飛記憶里讀取到的。

“啊，痛死我了，啊啊，人倒霉起來真是喝口水都能嗆到！”

柯飛在廚房里驚驚乍乍，大呼小叫，高零也沒辦法把文件看下去，索性往廚房探腦袋，關心一下：“喝水嗆到了？”

發現一手還拿著菜刀的柯飛，另一只手流著血，蹙眉道：“不是喝水嗆到的，為什么要把倒霉的責任推到喝水這件事上面？趕快去處理一下傷口，止血。”

把柯飛拉到廚房外面，翻箱倒柜，發現偵探事務所竟然連一個止血貼都沒有，柯飛立刻又跳腳了。

“前輩你沒有醫療常識嗎？怎么連止血貼都沒有？”柯飛手指被菜刀切破口子后，一直跺著腳念叨。

高零實在聽不下去，一氣之下就拉住他手，按住血管位置，并且認真地告訴他：“這個方法比止血貼有效，我們執行任務受傷了都用這種辦法緊急止血，你們長官沒教你嗎？”

柯飛的血滴落在高零手上，高零驚恐地看著血液一點點滲入張開的毛孔，將他整只手染成紅色。

“啊！”高零眼中露出驚嚇的神色，望著柯飛。

柯飛沒有看到這些幻象，歪著腦袋：“前輩？啊！血又流出來了啦，說好幫我按住了止血，做事怎么能沒頭沒尾？哼，不過前輩一直都是這樣，任性得很，警察的工作也是一樣，說不干就不干。”

高零根本沒聽清楚柯飛說的話，他的身心大腦都被一個個屬于柯飛的記憶畫面沖撞著。

是那些血液傳送給自己的嗎？高零僅剩的理智也只能想到這個可能性，而完全確認自己擁有觸碰血液就能讀到他人記憶信息和畫面的能力，還是在那之后又鼓起勇氣試驗了一次。

平日刀工好廚藝精的柯飛，那天會大意切傷手指，是因為工作上出了岔子，明明快要掌握真相的案子卻被叫停，他內心充滿了不平和不甘，他的血液不僅傳達了記憶的畫面，還傳送了他的情感。

而自己不僅能讀到血液中的信息，也會被血液中的情感波動影響，輕易地產生共鳴，受到他人情緒的影響，隨之變得痛苦、氣憤。

“高零，我當然愿意相信你，可是，現場除了你和游沐，再沒有第三人。根據現場的情況和游沐尸檢結果——”

“呵，你們相信我什么呢？相信我是自衛殺人？過度自衛？”憤怒和不甘心這些本該屬于柯飛的情緒，突然變成了自己的情緒，一下子化身為黑色猛獸，張開大口把高零吞下去。

黑暗、冰冷、粘稠、惡心，真實的感覺和觸覺——

猛然間一股外來的力量撞擊心臟，仿佛瞬間帶動全身的血脈波動，那些本該屬于別人的畫面接連沖進大腦，不斷浮現在高零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