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話，胡進益愣住了。

　　古玩兒圈所謂的“讓”，自然不是說免費送給你，而是看你喜歡，我愿意把手頭的東西賣給你。

　　胡進益沒料到這個劇情的發展，一時不知道怎么回應，倒是耳機里徐林的聲音不緊不慢：“這還沒明白？這是連環套，所謂的搶劫是演給你看的，因為合買的話到時候會比較麻煩，如果你用兩萬塊買了這個嘉靖八仙過海青花大罐，他們后續反而會方便很多。而且有了中間這些，你肯定不會覺得自己上當受騙了，那個李志為了拿到這個大罐，都不惜犯法搶劫了呢。”

　　周朝之前也猜到了八九不離十，點點頭道：“小胡，你心里清楚這些就行，隨機應變地和她周旋，我這里是有申請預算的，你不用太擔心，一萬五左右拿下這個，但是一定要問這位大姐要可靠的聯系方式。”

　　徐林對著周朝豎起了大拇指。

　　胡進益那頭聽了，連忙開始和大姐扯皮：“這怎么能行呢，君子不奪人所好啊！大姐，您不用這樣，當時的情況，哪怕不是我，換隨便一個其他人，肯定也會幫您的，我也真的沒幫上什么忙。而且……”說著，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這東西您是兩萬塊入手的，別說它的市場價恐怕遠超這個數，就算真的只是兩萬，我這一下也拿不出來。”

　　那個大姐聽到這話怔了怔，胡進益連忙繼續道：“您看，我家的情況是這樣，我喜歡倒騰這些東西，但是也不是很懂，交了不少學費，家里人呢就不想讓我繼續搞了，覺得我這是瞎浪費錢，而且還耽誤功夫，給我的錢就扣的比較緊。我也沒啥其他本事，賺的少，不然今天那個李志跟我說要合買到時候賣了一起分，我也就不會心動了，我要是錢夠，我不就假裝不同意，然后趁他不在，自己買了嘛。”

　　胡進益這話當然是不對的，因為這種做法是不地道的，不符合所謂的“江湖規矩”，和一腳把介紹買賣的第三方蹬了沒什么區別。但是正因為他說的話并不合適，才更讓他看起來變得可信了一些。

　　“我身上就一萬塊，然后加上銀行卡里能動的，總共也就一萬六左右，我本來出來也沒打算買這么貴的東西，而且我這錢還得留著吃飯啥的吧……所以大姐，”胡進益做出一臉依依不舍得表情，“您可千萬別拿這個誘huò我了，真的。再說了，我本來和那個李志一起買的話，他轉手就能找到下家，我自己可是沒有這種人脈資源的。”

　　那個大姐搖搖頭：“可別信那個姓李的，他要真這么厲害，能來跟我搶東西？我就是看不上這種人的嘴臉！”她繼而又舒了口氣道，“行了，小伙子，我看得出來你是真心想要，我是個記恩的人，這個青花大罐，我一萬二讓給你，就當做我們合買的。到時候你如果賣了，再適當分我一點就行，我信得過你，你能見義勇為地救我，還和我說了這么多掏心窩子的話，我相信你是個善良勇敢的好孩子，我呀，愿意讓你用這個大罐去掙點錢，來給你掙一個更好的未來。”

　　“大姐！”胡進益非常驚訝地看著那個大姐，“可是您這樣，我實在是……受之有愧。而且我要是一時半會兒賣不掉，我……”

　　“人脈都是慢慢積累的，也不用急在一時，對不對？”那個大姐擺擺手，“這樣，我回去也幫你留心著，你自己也多看看市面上有沒有人收，這東西李志那么想要，肯定是有市場的，什么時候賣出去不要緊，你不用急。我呀，相信道教，就覺得這個世上的一切，都是道法自然，不用刻意去想去追逐，總是有辦法的。你說對不對？”

　　胡進益眼眶有些微微泛紅：“我，我都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好孩子，你救了我，幫了我的忙，我喜歡你，在我眼里，你就和我兒子一樣，你如果真的覺得我是好意，你就別拒絕我啦，你沒聽說過嗎，拒絕女士的男孩子，都不是紳士。”那大姐開起了玩笑，然后伸出手，摸了摸胡進益的頭，“我們留個聯系方式就行，如果我看到有誰收，我就告訴你一聲，好嗎？”

　　“嗯！大姐，既然你都這么說了，我也就不跟你矯情了，我真挺想要這個大罐的，而且我覺得應該也能找到人賣掉。”胡進益連忙拿出手機，“您給我留一個您的聯系方式吧，我這個一旦出手，不管賣了多少錢，我都給您分一半！不！一大半！”

　　大姐也掏出手機，給胡進益留下了自己的聯系方式，然后笑著繼續道：“不用不用，到時候你賣了的話，給我補回來那八千差價就行啦！”

　　胡進益一聽這話連忙把身上的一萬現金給了那個大姐，然后又以微信沒錢為理由，要了那個大姐的支付寶：“翠云，您是叫這個名字嗎？”

　　“嗯，許翠云，”她笑了笑，“你就先轉進來吧。喏，這個青花大罐給你。小伙子，你可要好好保管啊！”

　　胡進益忙不迭地點頭，感動地都要哭了：“您家在哪兒？我送您回去！”

　　“不用啦，等會兒我老公就會來接我了。”許翠云笑起來，“雖然你是個大小伙子，但是被我老公看到也不太好喲。”

　　“您真愛開玩笑，您老公一定很愛您，”胡進益嘴甜得像是抹了蜜，“那我把您送到巷子口吧，這里還是有點暗，人又少，我送您出去，不然我不放心的。”

　　許翠云這才點了點頭。

　　半小時后。

　　胡進益抱著那個還不知道真假的嘉靖八仙過海青花大罐來到了徐林他們的大本營，將瓷器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然后擦了一把汗：“哎喲，這戲演的，可把我累壞了。”然后嘆了口氣，“給那一萬二出去的時候可把我給心疼壞了，千萬別偷雞不成蝕把米啊！”

　　“怎么說話呢！”陸無雙很不滿他的用詞，“這怎么能叫偷雞？我們這是為人民除害！”

　　周朝則緩緩走向了那個青花大罐，仔仔細細地看了起來，徐林等一干人也湊了過去，陸無雙皺著眉：“嘉靖年間距離現在都這么久了，這個大罐看起來怎么這么新啊？就算是造假，也太不走心了吧，真的會有人上當嗎？”

　　“這你就不懂了，”胡進益到底還是懂一點古玩市場的，“古董市場啊，瓷器這種東西，就是崇尚真、精、新的，和很多人以為的要專門做舊不一樣，過去在古董界，有人害怕新仿的瓷器太亮，經常用獸皮之類的東西摩擦來拋光，讓瓷器的亮度減低，這不但會在瓷器表面留下刮痕，還容易露餡兒。真正的瓷器精品，在燒制的時候火候族，釉光就特別好，經過幾百年的蘊養之后，那更是閃光，當然，這種光和新仿的那些賊光是差別很大的啊。我聽說現在也有不少地方，專門給陶瓷器上光，增加賣相。好的瓷器，就是要精美如新，又是真品，才更加價值連城，瓷器界講究的是真不怕新，新不怕真。”

　　陸無雙這才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湊近了去看這件瓷器上的八仙：“這個功力還不錯啊，傳說中的八仙，這個用寶劍的是呂洞賓，這個橫笛是藍采和，這個女的一看就是何仙姑，唔……”她的手指只在其他幾個神話人物上，“這幾個我有點分不清。”

　　“漢鐘離用扇子，曹國舅用的是陰陽板，張果老使魚鼓，拿著葫蘆的這個是鐵拐李。”徐林解釋道，“不過在萬歷年間，民窯出品的八仙基本是沒有何仙姑的，有說法是一方面因為張居正對于這方面管得很嚴，另一方面是重男輕女的思想，八仙過海中何仙姑會用其他的神話人物來代替。”

　　陸無雙對此很不滿：“太過分了吧，對神仙居然也敢重男輕女？封建社會害死人！”

　　小劉則關心另外一件事：“啊，周專家，徐林大哥，那依你們看，這瓷器是真的還是假的啊？值錢嗎？”

　　“和我們之前猜測的差不多，”徐林緩緩開口，“應該是個新仿。”

　　周朝有些驚訝地看了一眼徐林：“誒？你怎么看出來的？”

　　“我看不出瓷器，但是我看你的表情，就知道這是真的還是假的了。”徐林有些得意地笑笑，“你有一些錄制節目的時候也有的小習慣，看到一些特征明顯的新仿，你會用你的右手食指和拇指去輕輕按摩你的左手食指，就像是要為接下來的發言做準備一樣。”

　　周朝一愣，低下頭，發現自己還真的在做這個動作，頗為尷尬地停了下來，伸手摸了摸鼻子：“額，這個破綻還是比較明顯的，之前我讓小胡特意注意，看這個瓷器的腹部是否有削痕，他說有，我剛也仔細看了一下，的確是有削痕，但這個削痕卻破綻很大，因為一看就是才弄上去不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