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的時間過的很快，等到周阿姨扶著老太太先回來時，正值周末，看到的是這樣一副瞠目結舌的場景。

不知何時，原先自己因腿腳不便放棄地已有雜草的北邊園子，分開了一塊塊菜地，綠意盎然。她瞧著心中十分歡喜。

慢慢將視線移至中間一點，少女在田間拔草不亦樂乎，少年悠閑地坐在躺椅上喝茶看書。

老太太抹了抹眼睛，欣喜異常。喜的是：一，小丫頭勤快有眼色，她這塊荒廢已久的菜地，即將紅紅火火；第二，她的寶貝大孫子似乎終究對食物產生了一絲興趣。

短短的幾天時間里，尹朝的作文成績也突飛猛進，議論文已從只會舉例司馬遷到了索爾仁尼琴的水平。

老師為此特地打了電話給高蓉道：“我就知道這丫頭是個學習的好苗子！”

慣要面子的高蓉自然是心里暢快。當天晚上回來時，瞧著那一塊塊菜地，想到尹朝的勤快也是喜不自勝，在等餐間隙時連夸了尹朝好幾次。

只是她好像有什么心事似的，草草吃了兩口就急忙上樓寫作業了。

程如暮瞧著她那小小的空了的青瓷碗，低低地嘆了口氣，寄人籬下，她這個大胃王偽裝的可真不容易。

可高蓉這樣的好心情，在隔天看到沈璇站在門口等程如暮時，就消失殆盡。

尹朝倒習慣了，每天早晨在隔壁小區的沈璇來找程如暮上學，有時放學還刻意跟上程如暮一起回家。

之所以用刻意這個字，是她至今沒發現程如暮主動的意向。

晚餐時，小口喝著湯的尹朝明顯地感受到了莫名的高氣壓。

后半晌，高蓉揚眉，似是下了好大決心似的開口：“如暮，你馬上也成年了，媽媽希望你將心思放在學習上。高考后，想什么時候談，談幾個媽媽都沒意見。這樣吧…”

她皺了皺眉，瞬間想出了一個甚好的計劃。

“每天晚上你放學后，寫完作業，就專心輔導尹朝。”

她扭頭看著尹朝：“尹朝，你也好好看看如暮，看他是怎么學習的。”

“我…”

尹朝默默地在心里消化了好一陣，愧疚感只增不減，唯恐有負她的信任。難不成以為她是安全的？其實是羊入虎口，她有時聽著程如暮的講解就忍不住分神舔顏。

出乎意料，這次，程如暮沒有反對，只冷淡應了聲：“嗯。”

聞言，尹朝不可置信地抬頭，不想，正對上老太太那雙笑盈盈地眼，她心虛地低下頭去。

程如暮倒安靜的坐在桌前，只一瞬不瞬地垂目注視著眼前的海棠花碗，她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不過瞧面上倒無半分喜色。

吃完飯后，她跟著來到程如暮的書房，不知為何，居然有點不好意思。

落座后，程如暮敲敲桌前的歐式茶碟，正躺著一只精致的草莓蛋糕，瞧著尹朝那垂涎的眼神，他干咳一聲后溫聲命令道：“吃完蛋糕再做作業，別讓我聽到你肚子叫的聲音。”

“啊，好。”

尹朝停滯了一下后接過，小口小口地送入嘴巴里。

他手上是一本已經爛熟于心地英漢詞典，因為太枯燥，所以分心的瞧了瞧眼前人，胳膊纖細，腰身柔軟，白色的校服襯衫，紐扣一直整齊地扣到脖子。

而脖子以下，田迪那句該死的話響在耳邊，秋老虎真是厲害啊，他想。連拿著工具書的指尖滿滿是汗，此刻他需要打開窗戶，吸幾口霧霾，冷靜一下。

無一例外，尹朝在程如暮講題時，偷偷地瞧了瞧他的側臉。可也就幾秒而已，很快收回，斂神收回，畢竟會考就要來了。

按北城一中歷年來的規矩，按照以往成績排考場。四十個考場，程如暮自然是第一考場，而她，自然是倒數第一考場。同在這個考場的，還有她的難姐難妹楊瑩，因先前作文沒寫完而導致的發揮失常。

按北城的考場規矩，自然是一旦作弊，就會處分，嚴重的會開除學籍。

尹朝吸口氣瞧著攤在眼前的試卷，經過小幾個月的拜程如暮為師，勤學苦練，眼若熊貓。試卷上的試題仿若是自己的親人。

她下筆若有神助，答完題后，還剩半個小時，便一邊檢查一邊左顧右盼。

終究還是讓她看到了什么。

中排位置的那個男生，正在紙條上寫著什么。然后趴著身子，搓了搓紙條朝前方右側男生遞了過去。

他做的極隱蔽，一看便是老手了。

尹朝憋著一股氣，將整個身體都繃直了。定睛瞧了瞧，原來是唐天頌。

聯想起那天下午他和沈璇的對話，她想舉報的話骨鯁在喉。

這次的試卷有些難度，紙條往來的也愈加頻繁了。下午第一場時，唐天頌右側的那個男生還是露陷了，扔紙條的后勁不足，紙條直接骨碌地滾到了巡視考場的監考老師腳下。

都是天之驕子，良好的學風造成了北城一中鮮有作弊的情況發生。

監考老師拿到這張紙條時，連帶著指尖和聲音都在發顫，厲聲喝問道：“誰？是誰？給我站出來。”

考場鴉雀無聲，有小聲議論地聲音：“誰？這是？”

“好像是她吧？”

不知道是誰說了這么一句，在一陣竊竊私語聲中，眾人的目光都鎖在了一個叫周瀾的女生身上。原因很簡單，第一場考試時，她的草稿紙中夾帶了張試卷被發現。而她聲稱是處于緊張。剛剛紙條也離她最近。

眾目睽睽之中，在老師的命令下，那個女生扶著眼鏡站起，淚水漣漣地辯解：“我真的沒有，我第一場考試真的是處于緊張。”

尹朝一一掃過眾人視線，有鄙夷的，有嬉笑的，有看熱鬧的，卻無一人是相信她的。而始作俑者，唐天頌，像是事不關己的冷漠坐在那里。

有那么多人空口無憑的作證，可她也相信，也有人和她一樣看到了。正自想著，不遠處楊瑩的視線和她在空中相接，爾后輕輕的對她搖了搖頭，做出了“NO”的口型。

可她按捺不住自己，站起來，高聲說道：“老師，我看到了，不是她，是唐天頌。”

聽到這個名字，左鄰右舍的同學統統低垂了頭。

唐天頌扭頭，面孔陰郁地可怕：“我警告你，別隨嘴亂噴！”周圍那幾個他的同伴也跟著叫囂著：“就是，你哪只眼看到的？”

有那么一瞬間，觸到這樣陰毒地眼神，尹朝指尖顫了顫，幾要放棄了。

可站著的女生依舊淚流不止，尹朝咬了咬牙，硬撐道：“我確信就是你！有膽子的話，不妨先對比字跡，再將這張試卷重做一遍！”

此言一出，先前的那些擁護全部閉嘴了。考場上重現一片寂靜。

監考老師大步走到唐天頌跟前，細細比對了幾番字體，而后厲聲道：“你跟我來辦公室！”

唐天頌先前還嬉笑著討要那張試卷，百般說著好話。見老師面不改色后，嬉笑的臉只剩下灰白和頹喪。

老師扯著他的領子朝辦公室防線走時，唐天頌奮力睜開了，朝著身后那張令他作嘔的正義十足的臉冷笑并說了三個字。

尹朝癱軟的坐在凳子上，那三個字是“你等著。”

說不怕是假的，尤其是那張邪氣又危險又陰毒地臉。

可她抬頭，瞧著滑動黑板上寫著的“篤實”兩個大字，又覺得自己這么做是對的。

這場考試對唐天頌的重要性，可能只有她一個人知道，既然堂堂正正地表白，那就用正確的方法來達成愿望，該有多好。

這次考試后，尹朝的排名足以讓她在第二個考場。

除了田迪對她的稱呼是大妹子外，平素那些被唐天頌欺負慣了的，見到她后都和楊瑩一樣抱拳稱呼聲女俠。儼然是個不畏強暴的女戰神。

還有周圍班級要組團慕名拜訪她的。

而唐天頌，她只聽周圍同學說，他的父親當著老師的面賠禮道歉，怒斥了他好一陣后，才將他領回去。爾后記憶中，他的身影就再也未出現過。

可尹朝總覺得，這件事情沒有完，不，是遠遠沒有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