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秒內做好面部表情管理，尹朝強作鎮定道：“剩下的一些菜式，要過五分鐘才能送到。”

見是她，廂間里周遭幾位紛紛陰測測的笑了，拖長聲音“哦”了一聲。

唐天頌冷哼陣陣，墨色的眼里漸漸涌出陰毒：“嘖嘖，原以為你是主持正義的神奇女俠，原來是個低賤的燒火丫頭。”

尹朝將暗中握緊的拳，緩緩松開，面無表情的一一將茶斟好，輕聲道：“請慢用。”

“用”這個字剛從嘴邊說出，滾燙的茶水已經潑濺到胸口。剎那，一片暗黃茶漬在胸口蔓延。尹朝咬唇，面色蘊寒，始作俑者唐天頌像是拙劣的男配，皺著眉，油滑地朝她笑笑：“不好意思，我手滑。”

她剛欲發作，卻正瞧見頭頂裕隆齋三字下的遒勁有力的待客之道箴言。冷笑一聲：“沒關系，給別人潑臟水想來是你們特長。”

似是都聯想起上次的作弊事件，周圍幾個都竊竊笑了起來，不知誰點評一句：“夠味啊。”

只在下一秒，削薄的領子被攥住，突如其來的重擊力將尹朝重重撞到墻上。她四肢百骸都疼，天花板像是陀螺般在旋轉，有那么好幾秒，視線終于聚焦后，眼前是唐天頌那張氣憤扭曲的臉，厲聲喝她：“有程家在背后給撐腰，你很得意？”

她衣襟被緊攥，疼到鼓膜似乎已爆裂。幾乎口不能言。

因著過于喧鬧，她甚至能聽到周圍廂間提凳拉門的聲音，想來是要過來看熱鬧。

直到廂間門哐當合上，身后有人恭敬的道歉道：“不好意思，她是新手各方面都不熟絡，我來為你們服務。”

捏著她頸子的手漸松，尹朝趁機掙脫了出來。她一身狼狽，迎著董年歉意的眼神，尹朝唇形動了動“我沒事。”

擦身而過時，董年輕聲遞過去一句，細弱蚊蠅：“去員工更衣室，不嚴重的話，有燙傷膏，對不住了，待會我會跟程少請罪。”

尹朝略一點頭，說了聲“沒事”后側身急急朝更衣室走去。

其實被燙的不是很嚴重，可她穿的是統一的藍白色方格襯衫，茶漬印在上面很是明顯。

二樓，程如暮瞧著那紫砂茶盞里的茶葉，開口淡淡問：“剛樓下為什么那么吵？”董年放上最后一道菜——定勝糕后，也不瞞他，實話實說了：“唐家公子和他幾位朋友來了，尹小姐不知哪里得罪了，被潑茶了。茶水較溫，沒有造成燙傷。這件事情我也有錯…”

沈璇清麗的面色瞬間發白：“他真的來了？”

張宇墨驚的停筷坐起，吐出一聲悶氣道：“欺負女人，那個渣渣。”

程如暮眸中依舊冷冷清清，只捏了捏茶盞，極平靜地問：“現在他們人呢？”

董年依言答：“說擾興致不吃了，剛結完賬。”

程如暮點點頭，旋即帶上棒球帽，拉好外套拉鏈，柔聲通知沈璇道：“我有事要忙，先讓司機送你回去吧。”

見他起身要走，沈璇嬌妍的面孔現出惶急：“程哥哥，我真的不知道他會來搗亂，此前他問過我明天的計劃，我拗不過，只好告訴他行程了。”

他輕輕地撥開了她的指，柔聲道：“沒事。放心應考，這不是你的錯，如果下次他繼續糾纏你，記得告訴任何一個你信任的人。我在，能護你周全，希望我不在的地方也有其他人照拂你。”

程如暮刻意將鴨舌帽重壓低帽檐，身后田迪撤下擱在客椅上的腿，懶洋洋說道：“慢著，有好事怎么不等等我們？”爾后，拍了拍身后的張宇墨催促道：“走啊。”

問過侍應生后，三人并肩走向地下停車場。一眼望去，程家司機王叔正恭謹地站在出口的樹蔭處迎接他。

程如暮低頭問：“王叔，沈璇自行走了？”

“是，沈家司機來接了。”

他放心點頭道：“好。”又沖王叔擺擺手道：“放心吧，我能應付。”

王叔本是退役老兵，后來又習得跆拳道，作為唯一的弟子，程如暮拳腳不算賴，對付幾個二流子還綽綽有余。

唐天頌一行人正走到一輛黑色路虎前，他從褲兜里掏出鑰匙隨手扔給了他們中唯一成年的一位：“新買的車，別給老子磕碰了。”趁著對方連連保證點頭當兒，他指著一圈人瞪視幾秒：“今天的事，都不許嚼舌根子，萬一讓沈璇知道，你們懂得…”

周圍幾個也流氣的配合著打著哈哈：“放心吧，不會的。”

他笑的愈發得意忘形，可下一秒，周圍人一陣沉默，他忽覺得脖子一涼，旋即整個人四肢軟綿地朝著地躺了下去。

等痛感結束，梗著脖子使勁兒朝前看去，來人背著光，他只看到一雙陰冷薄涼的眼。

看清楚來人時，唐天頌不由地瑟縮了片刻道：“是你？”

“不止他，還有我們。”田迪和張宇墨從程如暮身后探了出來。

唐天頌不可置信地瞧著四周，那幾個流氣的二世祖已經齜牙咧嘴地躺在地上。

看到這幕后，唐天頌反倒桀桀地笑了：“我們堂堂百年老字號繼承人程大少，竟然用這種下三濫伎倆？”

很顯然，這句話，沒有激怒到對方，程如暮蹲下身來閑淡地瞧了他一眼，眉峰一挑：“下三濫？”他冷冷一笑：“考試作弊，欺負女性，low穿地心的事情都能做出來，而我只是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而已。”

田迪捏緊拳頭，頭上幾要青筋綻出，也順勢補充道：“欺負女人，恕不能忍。”

“女人？也沒見你們程家把她當女人，不就是個燒火丫頭，這么緊張？”唐天頌忽地泠然一笑。

“燒火丫頭？”

程如暮低聲反問一句，只是目光里有沉沉霧靄：“我倒忘了，你們唐家，自然是最講究出身的。恐是有皇位要繼承？”

他直起身來，居高臨下的瞧著唐天頌，面色冷凝：“另外，一個女孩子喜不喜歡你，心里沒數么？太固執了就是偏執。”

“哈哈哈哈。”身后一陣短暫沉默后，忽地一陣詭異大笑，唐天頌似是聽了什么笑話似的：“你緊張她？笑話，你們程家的品味真是和菜色一樣乏善可陳。到了你這一代，直入頂峰。”

程如暮只是腳步頓了幾秒，而后大步朝前。

尹朝換好衣服緩步坐進車內，系好安全帶后一抬眼，只看到除了主駕的王叔外，后座的幾雙眼睛正齊刷刷地瞧著她，滿溢擔憂之色。

尹朝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了自己的情緒。顧客鬧事實屬正常，她也并無半分損傷。遂也只表情淡淡一一問好。

冬日陽光下那斑駁的樹影投射到程如暮斑駁清俊的臉上，一張臉明明暗暗，他看不真切。及到他察覺目光朝她看過去去時，尹朝摸了摸臉，心虛地移開視線。

大家一片安靜，唯有田迪沖她大剌剌的笑笑：“大妹子不開心？剛我們哥幾個可是聽說你沒事后，才幫你修理了唐天頌。”

“啊？”她微一愣，瞬時眼眶泛酸，驚惶地上下掃視著他們：“我真沒事，倒是你們有沒有受傷？。”

張宇墨噓了聲，唇角譏誚：“笑話！向來只有哥幾個揍對方的份。”旋即側過頭看向程如暮：“回家好好安撫大妹子，讓她開心開心。”

安撫？呃…尹朝伸爪摸了摸額前劉海，瞬間體溫上升。她有點想多了。

汽車正駛向田宅大門，程如暮忍不住低叱了聲；“多嘴。”

車停下時，兩人一前一后下了車，朝他眨眨眼：“時間和空間留給你們了啊，小朋友們按時回家啊。”

聽到這聲調笑后，程如暮面色不變，只是微微揚了揚眉。

奇怪的是，少了他們兩人插科打諢，尹朝反倒有些不自在了。

隔著座椅，程如暮只能看到她伶仃的脊骨，單薄瘦削的背影，這讓他想起那清晨初露的薔薇。

他不由自主地揚起了唇角，溫聲吩咐王叔：“前面移動路口停，”

車應聲停下，他本就身高腿長，步伐太快。尹朝小跑了幾部追過他后，扭頭覬著他的神色，狐疑地問：“我們馬上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