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弟怎么就不學(xué)好了？他那么小個孩子能懂啥！你都多大了還跟他一般見識，咋就沒個當(dāng)姐姐的樣！啊？”

　　許磊磊一點步也不讓地尖著嗓子頂回去：“你成天領(lǐng)他去我二叔家，我二叔是啥樣人你不知道嗎？你自己看看他都把許家明給教成啥樣了？！那么小個孩子，那么小個孩子都快成二流子小流氓了！我沒個當(dāng)姐的樣？我要不是他姐我管他？”

　　“你二叔咋了？你二叔咋了！”她奶雙手掐腰，幾乎跳腳。

　　老太太這輩子一共就生出來倆帶把的，許老大也就是許磊磊她爹，因常年在鄉(xiāng)下上班沒什么時間回來，許老二便就承載了老太太的所有精神寄托，護的跟什么一樣，不管他在別人眼中到底是個什么德行，可在他老媽這里，卻是世上頂好的兒子。

　　誰都比不上那種。

　　所以理所當(dāng)然地容忍不了許磊磊對她小兒子的哪怕一點指責(zé)。

　　許磊磊不樂意說她二叔那些破事，且瞧著她奶這副樣子，就是說了也不見得能有多大作用，她往身后的炕沿上一坐，梗著脖子氣鼓鼓地回嘴：“沒咋！”

　　許家明像個小鵪鶉一樣躲在他奶身后，知道他姐跟奶奶吵架全是因為他，因此就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沒咋你……”

　　“許磊磊——”

　　老太太眼瞧著還要沒完沒了，大門外這時候卻傳來莫莉的聲音，許磊磊當(dāng)即扯開嗓子沖外面大喊一聲，成功蓋過她奶那聽起來讓人心情煩躁的音量，抬起屁股就往外跑。

　　“來了！”

　　老太太獨自在屋子里罵罵咧咧，許家明從后面扯了扯他奶的袖子，皺著小臉可憐兮兮，兩只眼睛里含著恰到好處的淚，說：“奶，我餓。”

　　他奶聞言立馬換了一副面孔，彎腰抱起小孫子就趕忙往東屋走，不過走路卻也沒耽誤她張嘴說話，叨叨個沒完。

　　“你瞅瞅把我大孫子給餓的呦，快別哭了，奶給你做飯吃啊！”說完又恨恨嘆了口氣，眼睛朝著窗外某處瞪了一眼，“你那個媽成天就知道自己玩玩玩，孩子都要餓死了也不知道回來管管！”

　　莫莉看見許磊磊，先是笑了一下，然后說：“我都在這站半天了，你跟你奶干架了？”

　　“本來沒啥事的，我奶非要小題大做，煩死了！”許磊磊打開大門出去看了一眼，又返回屋子里拿了兩個厚墊子出來，指了指墻根下的大石頭，“坐這來！”

　　“你咋出來了？”看見莫莉她其實挺驚訝的，不是說要時時刻刻看著她媽嗎？

　　“鳳華姨在我家啊，”莫莉說，“不是你讓她過去的嗎？”

　　“咦，我媽已經(jīng)去了？”許磊磊挑起眉頭，“我回家都沒看見她！”

　　莫莉“嗯”了一聲，沒再說什么，不太自然的笑了下，表情有些落寞。

　　許磊磊等了一會沒等到她說話，忍不住問：“你咋的了？想啥呢？”

　　“我也不知道我都想了啥，亂七八糟的，”莫莉說，“我一點也不想讓我媽跟我爸再過下去了，可是如果他倆離婚的話，我媽肯定要把我扔給我爸。”

　　“為啥？”

　　“直覺，”莫莉垂著眼皮，想了想又說，“我就是個累贅，要是學(xué)習(xí)好還行，我學(xué)啥都白費，不上學(xué)也不知道能干啥，就是打工也得有地方要我啊，你說她能帶我走嗎？”

　　許磊磊不知道該怎么往下說，只能沉默。

　　莫莉也沒再說話，兩人并肩坐著，冬日的傍晚十分寒涼，今天偏偏又刮起了北風(fēng)，吹的人手臉通紅。

　　“要不咱倆去你家看看唄？看看現(xiàn)在是個啥情況！”

　　莫莉有些遲疑，不太敢去。

　　“走吧，”許磊磊起身，順道也把莫莉拉起來，“正好我去找我媽回來做飯，餓死了都！”

　　兩人慢慢往上坡走，天已經(jīng)半黑，視線有些微的模糊，不遠處迎面走過來一道人影，許磊磊瞇著眼睛細看，分辨出那應(yīng)該是自己的老媽。

　　她拉著莫莉的手試著喊了一聲，“媽？”

　　對面的人沒回應(yīng)，仍然往下走。

　　“媽！”許磊磊又喊了一聲。

　　“鳳華姨？”

　　“嗯。”這一次人影終于有了回應(yīng)。

　　許磊磊心里松了口氣，“叫你你就答應(yīng)一聲，一句話不說嚇不嚇人啊？”

　　許媽媽走到兩人近前，黑暗中可能是看了許磊磊一眼，然后說：“你媽你還認不出來嗎？叫啥叫？”

　　“媽你咋回來了？”

　　“我不得回來給你做飯吃嗎？”

　　“啊，”許磊磊隨口應(yīng)了一句，眼看她媽從她身邊路過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她趕忙說，“媽，那莫莉呢？”

　　“你把莫莉送家去趕緊回來吃飯，作業(yè)寫完了嗎？”

　　許磊磊選擇性的將后面的問題忽略，“噢”了一聲，和莫莉拔腿往上跑。

　　后面她媽不知道還說了句什么，不過相隔太遠，許磊磊沒聽清。

　　“你……要不先別問陳姨這些事了，然后……唉，嘖，算了！”

　　兩人在莫莉家門口時，許磊磊本來想說幾句有用的話去安慰莫莉一下，但是搜腸刮肚，吞吞吐吐，也沒說出來一點有用的東西。

　　“我知道。”

　　“那要不你晚上睡覺別睡太死，陳姨要是有動靜了，你就趕緊起來，要是她真不要你的話，就來找我，我晚上也不睡死了，到時候我跟你一起去攔著她！”

　　“嗯。”

　　簡簡單單的一個字，許磊磊仿佛聽見了哭腔。

　　“你回家吧，”莫莉又說，“怪冷的，我進去了。”

　　“啊，你別忘了我跟你說的話！”許磊磊不放心的叮囑。

　　莫莉點頭，“快走吧！”

　　冬日的天總是黑的特別快，這么一會的工夫，視線所及已是完完全全的漆黑一片了。

　　好在許磊磊走慣了這條路，知道哪里有泥坑，哪里有大石頭絆腳。

　　回到家時，看見她媽在廚房里剁酸菜，一旁放著一小碗油渣。

　　“媽，咱晚上吃餃子啊？”

　　“嗯。”

　　“你買肉了？”

　　“莫莉她媽給的，”許媽媽說，“本來想讓莫莉先在咱家等會，把碗拿著再回去，誰知道我轉(zhuǎn)個身你倆就跑沒影了。”

　　許磊磊嘿嘿一笑，蹲在一邊問：“媽，你跟我陳姨說啥了？”

　　“沒說啥。”

　　“沒說啥是說啥了？”許磊磊刨根問底，“你呆那么長時間我才不信你啥也沒說呢！”

　　許媽媽剁菜的手一頓，偏頭看了她一眼，“好奇心咋那么強呢？”

　　“嘿，媽，你就告訴我唄，莫莉都快難過死了！”

　　“她難過啥？”

　　“怕我陳姨不要她啊，”許磊磊眉頭皺起，“媽，你是不是勸陳姨離婚了？”

　　“離個屁！”許媽媽說，“都過那么多年了，哪能說離就離的？”

　　“那你是勸她跟莫叔繼續(xù)過？”

　　許媽媽揚起閑著的手拍了許磊磊腦袋一下，“小小孩子腦子里成天凈想的什么東西？什么離婚繼續(xù)過的，那是你現(xiàn)在能想的嗎？”

　　“哎呀媽，”許磊磊捂著腦袋急了，“我都初中了，咋就不能想？”

　　許媽媽揚手照著她沒捂住的另一邊腦袋又是一下，從牙縫里擠出一句：“作業(yè)寫完了嗎？”

　　“沒作業(yè)！”

　　“沒作業(yè)不知道看書！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三個不頂人一個，整那些沒用的嘛，一個頂仨！”

　　“媽你可真煩死了！”

　　“背單詞去！”

　　許磊磊碰了一鼻子灰，急扯白臉的回了屋子，沒一會又抱著英語書出來，“媽！”

　　“干啥！”

　　“我今天跟我奶吵吵起來了。”

　　她媽聽完表情上倒是沒什么太大變化，語氣堪稱平靜，“你跟你奶吵啥？”

　　許磊磊的委屈勁兒又上來了，“我奶小題大做，我跟許家明鬧著玩她都不讓！”

　　“玩啥了？”

　　許磊磊抱著書蹲下，小聲說：“許家明跟我二叔不學(xué)好，回來把我二叔教的還用到我頭上了，我就假裝跟他打架生氣，你知道吧，我不是總和他那么玩嗎？今天被我奶看見了，她就罵我，我脾氣一急，就跟她杠上了。”

　　許媽媽忽然笑了，“長能耐了你還！”

　　“我奶重男輕女的也太明顯了！”

　　“行了，趕緊回屋呆著，在這怪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