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矮墻不過一米多，對他來說簡直小菜一碟，正要翻出去的時候，只聽見葉禎心在外面大喊：“郁青山！水樣丟了！”

　　他猛然一驚，回身視線一掃，借著昏暗的月色，看見一個半透明塑料水樣瓶躺在腳邊不遠處的雜草堆里。

　　今晚的行動就是為了這一小瓶水樣，丟了就全白搭了。

　　郁青山當機立斷，彎腰去撿。

　　就在這時，廠里的保安干到了，手里提著木棍，眼看著前面一個黑色的人影，揚起木棍就朝著黑影砸下去。郁青山眼角余光瞄到，連忙抬起手臂一擋。

　　劇痛。

　　對方被擋得踉蹌一步，快速站穩(wěn)腳步，舉起木棍眼看著又一棍要砸下來。郁青山眼疾腳快，半蹲下腰橫腿就是一掃，干脆利落把對方放倒——其實他完全可以一腳往對方的肚子上踢，以他的腿力，這一腳踢下去對方絕對起不來，只是對方并不是窮兇極惡的犯罪分子，只是個小保安而已，他這一腳下去，萬一踢出個脾臟破裂可不是鬧著玩的。

　　撿起地上的瓶子，他咬牙忍著手臂上的痛，翻出墻去。

　　

　　一行人回到環(huán)保大院，已經(jīng)是凌晨2點多，水樣立刻被送進實驗室。

　　實驗室里燈火通明，監(jiān)測室的人全體都在，每個人都頂著個熊貓眼，卻專心致志，眼睛一眨不眨地在對送到的實驗一項一項進行檢測。

　　向妍也在。

　　“你在這里，小桃子呢？”葉禎心問。

　　向妍朝著玻璃墻努了努嘴。

　　葉禎心這才看見，隔壁房間的地上支了一張午休床，小桃子睡得正熟，懷里還抱著她最愛的小熊。

　　心情莫名復(fù)雜，又覺得感動。

　　這種大家一起，為某一件有意義有價值的事情努力奮斗的感覺讓葉禎心心里滋生出異樣的情緒。

　　感動過后，才想起郁青山。

　　連忙轉(zhuǎn)身奔下樓去，郁青山的辦公室亮著燈，她進去一看，郁青山左手扶著右手，正站在一邊，口述由林森在電腦上寫今晚的監(jiān)察報告。

　　“你的手怎么樣？”

　　見葉禎心來了，郁青山心情有些愉悅，輕輕晃了晃自己的右手臂：“沒什么事。”

　　葉禎心安下心來。

　　“大概就是有點骨裂。”

　　葉禎心眼睛瞪大：“骨裂？這還叫沒什么事？”

　　郁青山剛要說話，林森搶先嚷嚷起來：“就是啊，老大，骨裂這事情可大可小哎，我一個舅公的兒子的同學就因為骨裂沒有及時到醫(yī)院去看，后來搞得要動手術(shù)，一只手差點廢掉哦！”他正色，“禎心姐，你看我現(xiàn)在還要寫報告，老大這手也開不了車了，你幫個忙，送一趟醫(yī)院吧？”

　　郁青山瞇眼，這小子，不枉他平常的教導(dǎo)。

　　

　　葉禎心開的是小MINI，郁青山的高個子往里頭一坐，怎么看都有些縮手縮腳，別別扭扭的。

　　“不好意思，買不起路虎，委屈你的大長腿了。”葉禎心開著車，看一眼郁青山憋憋屈屈地卡在副駕駛座狹小空間的兩條大長腿，取笑。

　　郁青山認真觀察了一下：“確實委屈，沒關(guān)系，明天開始你可以開我的車。”

　　“？”

　　“我手都這樣了，肯定有一段時間不能開車了，要不是為了去撿你丟了的瓶子，我怎么會挨上這一棍？所以在我痊愈前的這段時間里，你充當一下我的順風車司機也是很應(yīng)該的吧？”

　　葉禎心失笑。

　　這個家伙，剛在在現(xiàn)場暗訪的時候一臉嚴肅正經(jīng)，一放松下來就跟完全換了一個人似的。郁青山見她笑著不說話，知道她是默認了。

　　心情大好，靠在椅背上輕輕跟著車載音樂哼起了歌。

　　孫燕姿的聲音。

　　“你喜歡孫燕姿？”

　　“我去英國之前她很紅。”那時候的初中生之間流行的歌手是孫燕姿、SHE和周杰倫。“去了英國之后，華語歌聽得比較少，后來出道的一些華語歌手不太了解。你呢？”

　　“我一直被管得很嚴，上大學之前都在抱著書本苦讀，上了大學讀的又是警校，后來又從軍，沒有太多機會迷什么歌手。”想了想又感嘆，“回想一下自己的成長歷程，還真的挺規(guī)規(guī)矩矩，貧乏得沒什么可講的。”

　　雖然小時候和蔣堯兩個，也曾在警察大院里無法無天過，但院里的鄰居，個個都是警隊精英啊，對付他們這兩個毛頭小子還不是綽綽有余，到底也沒能翻天。

　　“是嗎？那我就不一樣了，除了剛到英國的時候人生地不熟老被欺負，青春期的打假抽煙喝酒，我可一樣沒落下過。”

　　“你還會抽煙？”郁青山挑眉，看不出來。

　　“早就戒了，煙又不是什么好東西，年少無知的時候為了耍酷抽的，長大一點就戒了。”想到這個，葉禎心正色，“抽煙傷人傷己，你也應(yīng)該把煙戒了。”

　　兩個人談起抽煙的時候，郁青山的煙癮就犯了，這時候身上又沒帶煙，兩只手指虛虛地做了個夾煙的姿勢，聽到葉禎心這么說，兩個手指頭下意識地收了回來。

　　隨即又暗自笑了。

　　他這算是妻管嚴嗎？

　　轉(zhuǎn)頭看了看正在認真開車的葉禎心。

　　嗯，被她管的話，心甘情愿。

　　葉禎心還在說：“吸煙對肺、口腔、食道、膀胱都不好，還會影響人體生殖和發(fā)育功能……”講到一半，停住，對上郁青山似笑非笑的目光，恍然覺悟自己又說溜了嘴。

　　郁青山斜靠在車門上，目光意味深長。

　　“怎么，你想跟我生小孩？”

　　葉禎心目不斜視開車：“這位先生，你這樣的話如果是在英國，我可以告你性騷擾。”

　　郁青山收起笑，正襟危坐，做了個閉嘴的動作。

　　數(shù)秒。

　　兩人都笑了。

　　很快到了醫(yī)院，秀山地方小，半夜急診的人也不多，很快就排上了號，先照了個CT，等片子出來，果然骨裂了。醫(yī)生看著片子，眉頭微鎖：“裂縫不小，怎么，跟人打架了？”

　　他抬眼，從眼鏡上方看著郁青山，神情嚴肅。

　　郁青山點頭沒說話，倒是葉禎心急忙解釋：“是工傷。”

　　“哦……”老醫(yī)生點了點頭，神情舒展開，看郁青山的神色也慈愛了許多，“問題不大，用個小夾板固定就可以了，一個半月左右就能完全愈合，不會有后遺癥。不過這段時間就不要再用右手了。”

　　飛速在病歷本上寫下診斷：“去護士長打夾板吧。”

　　

　　從醫(yī)院打好夾板出來，天邊都發(fā)白了。

　　葉禎心打了個哈欠：“你看見沒，剛才給你打夾板的小護士，滿眼都是愛心。”

　　郁青山毫不謙虛：“那當然，論顏值，我在秀山是可以排進TOP3的。”怎么說他也是秀山市環(huán)保系統(tǒng)的“男神”，初中高中的時候，也是在女生們的投票里連任多年校草的。

　　葉禎心忍俊不禁，翻了個白眼。

　　郁青山看著她唇邊淺淺的笑，也跟著笑：“吃醋？”

　　葉禎心搖搖頭。

　　郁青山有些不悅。

　　葉禎心認真地：“驕傲。”

　　沉默數(shù)秒，郁青山無聲地笑開。

　　“走吧，送你回家睡覺。”葉禎心晃晃手里的鑰匙。

　　等車子開到水夢云浮外，連門口崗?fù)さ谋０捕荚陬~禎心不忍心擾人春夢，沒按喇叭。“你在這下車走進去算了，反正就幾步路。”

　　郁青山嘆息搖搖頭：“心疼保安勝過我。”

　　葉禎心只是笑，不跟幼稚的他爭辯。

　　清晨的第一道日光顏色淺而淡，靜靜地照進車子。兩人沉默無言地對望了一會兒，彼此都笑了。郁青山拉開車門：“回去好好休息，今天下午1點準時來接我。”

　　葉禎心點頭：“好的這位顧客，請給我今天的服務(wù)一個五星好評。”

　　郁青山比了個“ok”的手勢，揮手送別葉禎心，直到看到小MINI消失在拐角處，才依依不舍地走進小區(qū)大門。上了樓，打開門，還沒開燈，屋里突然響起一陣瘋狂的狗叫，剎那之間郁青山還以為自己晚上被狗追得神經(jīng)錯亂，產(chǎn)生了錯覺，直到一只黃色的大狗沖到自己的面前，聞出是他的味道之后，開始拼命搖尾巴示好。

　　“英、英俊？”郁青山吃驚。

　　蔣英俊是蔣堯養(yǎng)的阿布拉多，之所以叫了英俊這么愚蠢的名字，是因為蔣堯堅持要把它跟郁青山的“美麗”湊成一對。這家伙在這的話，那么——

　　蔣堯從沙發(fā)上翻坐起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你小子怎么這個點回來，打擾我睡覺——你這手怎么了？”

　　郁青山毫不客氣，撿起地上的拖鞋砸過去：“我還沒說你呢，自己的別墅豪宅不住，又跑我家來睡，還把狗帶來！”

　　雖然他喜歡狗，但他并不喜歡養(yǎng)狗，也不喜歡家里有狗的味道沙發(fā)上還粘滿了狗毛！

　　“英俊，過來！”蔣堯把狗叫回去。

　　英俊一聽主人呼喚，一個箭步跳上沙發(fā)，趴下來把腦袋枕在蔣堯的大腿上。

　　郁青山看著深灰色的沙發(fā)上粘著的狗毛，深呼吸。

　　但蔣堯接下來的話讓他幾乎不能呼吸：“哎，這狗你幫我養(yǎng)一段時間唄。”

　　“什么？”郁青山懷疑自己聽錯了。

　　要知道蔣堯愛狗如命，每晚都要抱著這狗入睡，今天居然說要把英俊寄養(yǎng)在他這里，莫不是——“你戀愛了？嘖嘖，有異性沒人性，英俊啊英俊，你看看這就是這家伙的真面目！”眼尖瞅到茶幾上蔣堯的好煙，順手拿了一根，剛要點上，想起葉禎心，又放下了。

　　嗯，吸煙有害生殖系統(tǒng)。

　　蔣堯納悶：“怎么，我這煙你還瞧不上了？”

　　“戒了。”郁青山說。

　　蔣堯更是見了鬼似的：“什么時候的事？你爸你媽數(shù)落你多少回都沒見你說戒。”

　　“今天。”

　　“嘶……”蔣堯迷茫，想了想，順手抄起那包煙往垃圾桶里一扔，自言自語一般，“我也該戒了，二手煙對小孩不好。”

　　郁青山皺眉：“你行啊，不僅戀愛了，還把人家肚子搞大了？”這家伙，居然先了他一步。

　　“我搞你個頭！”蔣堯笑罵，“反正就是這么回事，這狗先放你這養(yǎng)一段時間，狗糧狗玩具我都帶過來了。”他往墻角一指。

嘿，這家伙，認真的。

后來者居上啊。

　　到底沒能逼蔣堯供出原因，那家伙把狗往這一扔，起來洗了把臉就走了。郁青山在沙發(fā)上坐了一會兒，眼看著英俊坐在自己的對面，一雙圓溜溜的眼睛望著自己眨呀眨的，那樣子怪可憐，一心軟，拍了拍沙發(fā)。

　　英俊立馬跳了上來，趴下來直往郁青山身上蹭。

　　郁青山長長吐出一口氣。

　　忽然想到不對。

　　他家的門鎖是指紋密碼鎖，從前他自己一個單身漢住著，他爸媽、家里保姆張阿姨還有蔣堯都錄了指紋，知道密碼，方便他們隨時過來，可現(xiàn)在不同了。

　　他起身，打開密碼鎖，一口氣刪掉了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指紋，又換了密碼。

　　萬一以后……

　　可不能讓蔣堯神出鬼沒的家伙壞了自己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