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如一群奔騰咆哮的野馬霎時壓滿天空。頃刻間，漫天飛舞的雨柱如同千萬支利箭急射向大地，將天地連成一片，觸目所及的地方皆是水霧彌漫。一道道電光劃過，草木在風雨中掙扎搖曳，一股股蜿蜒曲折的黃濁水流在地上疾走……這場雷雨真是來勢洶洶。

　　饒是楊福安距山神廟只有十來步，待他疾步進廟也是渾身濕了個透。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漬，環顧了一下荒廢的大殿，廟里無人。

　　他將小得可憐的包袱往供桌上一放，取出三個油紙包，拆開大的油紙包，里頭包裹著的是一套漿洗得發白的衣褲。余光瞄到另一個小小的油紙包，楊福安忙不迭地拆開瞥了一眼才吁了口氣，幸好機智，將信用油紙裹住，不然都爛成紙糊了。

　　躲在神像后頭換下濕漉漉的衣褲，楊福安麻利地將窗板拆成好幾塊，從油紙包里摸出一個火折子把火點上，窗板沾了些雨水，火升起來，煙霧卻繚繞了一會。此時，另一波避雨的人也踏入廟中，楊福安暗忖，好在他先一步進廟，不然，當著這么多人還真不好意思換衣服。

　　“喂，臭小子，喊你呢，別在那裝聾作啞！”楊福安思忖間，蠻橫的女音已從門口移到了自己的頭頂。

　　楊福安擰了擰濕漉漉的包袱皮，將包袱皮和濕衣裳攤在供桌上晾曬。然后慢吞吞抬頭，看他瞧見了什么，真是辣眼睛，用力地眨眨眼睛，楊福安尷尬地瞥開了視線，“有事？”

　　蘭清神色一凜，沒有注意到自己的窘態，儼然一副高高在上的派頭。時逢十五，小姐出門進香只帶了她和竹語，回途遇上這暴雨，眼瞧著京城就在十里地外了，馬車的轱轆卻折在半道上。這京郊僅有這么一處破敗山神廟可以避雨，沒料想，這里竟然窩著個窮酸小子，她家小姐怎么可以和這種人共處一室。

　　“我家小姐要在此處避雨。”

　　“哦。”楊福安脫下腳上濕得淌水的粗布鞋低頭看腳，十根腳趾頭泡的發白發皺，雙腳在尚未干燥的稻草上蹭了蹭，就著火堆烤濕鞋。

　　“我家小姐要在此處避雨！瓜田李下，你不懂避嫌嗎，還不速速離去。”暴雨澆得她一身濕她就夠煩躁了，還要和這個混小子說七數八的。蘭清的語氣愈發不善，“臭小子，你耳朵聾了嗎！”

　　“這位大姐，大家同是借廟避雨，沒道理你家小姐避得我呆不得。況且，我先來的占著理，沒道理你們三個一來我就要出去淋成落湯雞。”楊福安瞄了瞄蘭清，隨即又轉開視線。

　　蘭清見楊福安怪異的舉動才發覺，夏天衣料輕薄，衣服緊貼著她，勾勒出她奧妙身姿，如此模樣讓這個臭小子看了去，蘭清氣得雙頰通紅。

　　“蘭清姐，我來吧。”竹語替小姐撐著傘，狀況比蘭清稍微好些，“我家小姐乃禮部尚書許大人之嫡女，血脈正統身份金貴，以后的姑爺也是人中龍鳳，不是粗劣卑民所能妄想的。”

　　“……哦。”

　　“你小子好大的野心，我們尚書家的馬車每日都有馬夫打掃修理，何時壞過，偏是今天在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地方折了轱轆……夏日的衣料輕薄，如今大雨滂沱，小姐衣衫濕透，被你瞧見豈非污了閨譽，你等在我家小姐上香的必經之地，以為瞧見小姐狼狽的模樣就能當上我們家姑爺了？”

　　“就是，魚找魚，蝦找蝦，烏龜就該配王八，你小子別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了。我家小姐連南玄的嘉碩王爺都瞧不上呢，你也不照照自己什么模樣，什么家世，就是你家祖墳冒青煙了都不可能當上我家姑爺……你還不速速離去。”

　　楊福安垂眸瞧了瞧自己不爭氣的前胸皺眉，這倆丫頭真是夠能想的，怎么不去編戲文，“你家小姐金貴得我家祖墳冒青煙都求娶不得？”

　　“舉止輕浮，胸無點墨。”許琇瑩睇了一眼楊福安，不屑地撇過頭，似乎都看一眼都嫌臟。

　　蘭清冷哼接著補刀，“我家小姐是南玄第一美人，天底下哪個男人不心動，要知道我家小姐連嘉碩王爺……”

　　“連嘉碩王爺都瞧不上。”楊福安氣極反笑，“如果你們小姐名譽受損，你說南玄第一美人還有人愿意求娶嗎？你以為折斷車轱轆制造點閑言碎語就完事了……如果是我——”楊福安頓了頓，眼眸微瞇，將主仆三人的神色收納眼底，“我就下些春藥助興，平日里高高在上冰清玉潔的尚書小姐在發起春來是什么模樣……兩位姐兒的模樣也算湊合，尤其是這位姐姐，這副身子讓我意亂情迷，抬你們做姨娘，繼續伺候你家小姐如何，嘿！嘿！嘿！”

　　楊福安放làng的笑聲和露骨的言語驚得蘭清和竹語雙手抓著衣襟連連后退，兩人齊刷刷地擋在自家小姐的面前。剛才——那小子身前的火堆還冒出好多煙來，不會是下了藥吧……蘭清和竹語越想越怕，兩人護著小姐一直退身到廟門口，大有奪門而出的趨勢。

　　跑跑跑，趕緊跑了還他耳根清凈，平白無故遇到三個自大自戀的睜眼瞎，楊福安沖著她們晃了晃咧得過開的嘴角，沒想到肆意妄為的感覺這么好，真是揚眉吐氣啊。

　　“我家小姐是王爺的心上人，你……你不要不識好歹，趁我家小姐心善不追究趕緊離去，我家……家小姐饒你不死。不然……然讓你后悔今生為人。”

　　“真是個伶牙俐齒的。”楊福安眼珠子一轉，猛然站起身，嚇得她們三人幾乎要奪門而出，見狀，楊福安歪嘴壞笑，“就算你家小姐千般好我還不一定瞧得上。第一美人又如何，貌美又不能當飯吃，再說——漫漫黑夜，蠟燭一熄誰也看不見誰，管你是第一美人還是第一丑女……尚書家的千金是嗎，讓你老爹替你求個御醫來看看，別見著誰都像壞人要禍害你，這是病，歹治。別太把自己當回事，說實話我見過比你家小姐美上千萬倍的姑娘，嘉碩王爺就能代表天下所有人的眼光了？各花入個眼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