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玉臉上的傷痕逐漸消褪，和程慕歌一起去領健康證的時候格外高興，臉上飛揚著陽光般的神采。然而，她領到的卻是一張輕飄飄的紙，傳染一項上寫著“患有梅毒”幾個大字。傳染一項是大歌星總監要求做的，當初樹玉以為是面試通過了，對要求有健康證毫不在意，可那張紙那幾個字像冬天的冷風一樣狠狠的抽刮著她的臉。

　　她捧著紙，眼神飄乎的看著前面，像是靈魂出了竅般，喃喃自語著：“我有性病。我怎么會有性病？”

　　程慕歌百感交集，說不出是心痛還是惱恨，久久才問道：“是洪柱那個混蛋？”

　　樹玉木納的搖頭，有氣無力的說道：“不是阿柱。阿柱那個樣子，沒有哪個女人愿意跟他，也沒有多余的錢去嫖妓，他只有我。是黑帶那幫人！”

　　說到最后的時候，樹玉終于忍不住大哭起來，“黑帶那幫人就是畜牲！黑帶說我只要陪他手下睡覺，便會減少阿住所欠的錢。他們除了讓我在賭場里工作，還每天都強迫我。我疼，難受，哭著求他們都沒有用。他們每天都~~每天都~~”

　　說到后面的時候，樹玉的聲音已經聽不清，程慕歌抱住了她，將她的無助的哭聲埋進懷抱里。

　　“慕歌，為什么老天爺要這樣對我？”

　　程慕歌說不出話來，任由她哭喊著。

　　樹玉似乎想到了什么，猛然停止了哭泣，推開程慕歌，直往后退去，“你別靠近我，會傳染給你的。我不知道你為什么也想去大歌星工作，雖然你白天有了很好的工作，但我知道你急需很多的錢，也有很多的煩心事。慕歌，你別理我了。”

　　程慕歌二話不說拉起哽咽不已的樹玉走出了公園的涼亭，去的是離衛生局不遠的防疫站。

　　“梅毒不是癌癥，并不是無法治愈。你給我聽著，你現在做的不僅是好好的治療，等一下還要抽血檢查。”

　　“我還要檢查什么？”

　　“HIV。”

　　“HIV是什么？”

　　“艾滋病。”

　　樹玉一下子僵住，不肯再走，眼底里的恐懼再次籠罩上一層絕望。

　　“你是說，我也會患有艾滋病嗎？”

　　“不知道。所以我才要你去檢查，但你要記住，不管是什么結果我都不會放棄你這個朋友。不管是什么結果我也不會放過黑帶那幫人。所以，你要堅強一點，知道嗎？”

　　她不知道程慕歌說的是真心話還是一時沖動憐憫她，但程慕歌眼中的堅定和冷靜讓她不由自主的相信了，她忽然覺得體內有了力量去面對即將來臨的一切。當她知道自己患上性病那一刻，她其實萬念俱灰得想死。

　　她顫抖的領了表，顫抖的抽了血，顫抖的聽著醫生的囑咐。整個過程，程慕歌都沒有離開過。等她回到公司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四點多，她的手機幾乎被打暴了，全是萬齊云和朱曉雯的。她足足被罵了半個小時，被記了個小過這才能回到自己的崗位，絲毫沒有理會周遭同事投來鄙視她的目光，而且仍然準時下班，把萬齊云和朱曉雯氣得幾乎冒煙。

　　小過也記了，罵也罵過了，她的份內工作也基本完成，所以她離開得十分坦蕩，看得同事的眼珠子都快要掉下來，想不通為什么萬總監還沒有炒她魷魚。

　　晚上八點半的時候，程慕歌準時出現在大歌星里，像面試那天一樣化著淡妝。接待她的仍是那短發冷酷的女總監，這回程慕歌知道了她姓張。

　　張總監似乎清楚樹玉沒有出現的原因，沒有問，只是讓程慕歌先熟悉大歌星內部結構，并讓一位深資歷的佳麗帶她。停車場有兩層，分別在負一樓和一樓，二樓是演藝廳，三四樓則是包廂，分有普通、豪華、總統三種類型。

　　那名佳麗自我介紹叫枙仙，一聽就是這里的藝名。她簡單的介紹著大歌星的一些規章制度和福利，以及注意事項和應付客人的招術。

　　“佳麗說白了就是陪酒女，但你應該也清楚，大歌星的酒女和其他夜店的可不一樣。賺得多，還是讓你有尊嚴的賺得多，說是只接待有涵養的客人，但有些就是披著君子皮的狼，大歌星是挺維護自己的員工，但酒女也要有基本的應變能力。偶爾被摸一下是正常的，要看你怎么對待。你覺得那是丟了尊嚴可以要回來，大歌星也會挺你，但記住你是來賺錢的，摸一下不會掉塊肉，忍一時你會發現他保不齊是你完成任務的金主。”枙仙告訴她這些的時候，聲音平靜，像是在郎讀一段毫無意義的文章。

　　“那客人要是得寸進尺呢？”

　　枙仙看著程慕歌，風情萬種的撩起她的長卷發，眼神暖昧起來，說道：“你要是連這樣保住自己的本事也沒有，就滾出這吧。”緊接著她撫身靠近程慕歌，聲線柔美清朗，“記住，來這千萬別談戀愛，不僅會被開除，影響了這的生意，你還會死得很慘。除非，有愿意為你出八位數以上的金主。”

　　枙仙笑起來，溫柔得像枙子花，見程慕歌始終面無表情，便無趣的拿出恰巧響起的手機接了起來。

　　“趙老板，您到了嗎？枙仙這就來。”她掛上電話后，便讓程慕歌隨意走動熟悉場地。

　　“該說的不該說的，我都交代清楚了。祝你好運。”枙仙向她拋了個媚眼，便走了。

　　今天是小周末，大歌星早已滿座。她從二樓溜達到四樓，到處可見穿梭不停的客人和服務員。宮殿般的裝璜讓她有些眼花繚亂，處處透著奢華的味道，而且這里服務員的態度和客人的素質，彬彬有禮得讓她有種在云顛的錯覺，而且這種氛圍是任何一家夜店都無法比較的。

　　轉眼便到了十二點，張總監說這是第一天培訓，她可以提前下班。她領了工作服，便鉆進洗手間里洗把臉。程慕歌看看鏡子中的自己，突然覺得鏡子中化著淡妝的臉有點陌生。也許明天會更陌生，佳麗要求化濃妝。即使沒有這個要求，她也會這么做，而且在未來兩個月里，她都將會帶著濃妝的臉出現。

　　洗手間里突然跌跌撞撞的闖進來一個短發女孩，穿著大歌星佳麗的短裙服。她似乎難受極了，一進來就冒然扯住程慕歌的胳膊，快速的打開水龍頭嘔吐起來，而且十分痛苦，抓著程慕歌的手指直泛白，一股難聞的味道蔓延開來。

　　女孩漱了漱口，這才看向一直安靜站著的程慕歌，好一會兒才問道：“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你？”

　　程慕歌也覺得她眼熟，但一時沒想起來，便伸出手，“您好，以后我們就是同事了。”

　　女孩沒理會她，又想吐起來，但只是開著水籠頭干嘔，罵道：“那幫蠢貨，居然要喝純的伏特加！我叫葉歌。”

　　這顯然也是在這里的藝名，枙仙說過，這里做佳麗的，基本沒人愿意用真名。程慕歌想了想，便說道：“藍天。”然后從包里拿出一粒藥片遞給她，“這是解酒藥，吃了會好受點。不行你就點些西瓜汁喝。”

　　女孩眼神迷離的瞪著她，沒接藥片，突然將她拉近靠在她耳邊醉聲醉語的說道：“騙人。你這名字也是騙人的，告訴你吧，我其實叫葉藍，這是我的真名，不許告訴別人哦，你呢？真名叫什么？”

　　程慕歌沒有回答，將那片解酒藥塞進她手中，轉身走了。名叫葉藍的女孩似乎動怒了，罵了她一句，然后就著自來水吞下藥片。

　　夜晚的秋風有點冷，程慕歌戴上報童帽，長發隨著秋風輕揚著。大歌星坐落在東區的最繁華地帶，地鐵和公交都有到達，交通十分便利，而且不遠處還能看到穿過城市中心名的亞河，是T市的母親河。這個點只剩下計程車，程慕歌坐在后座，將車窗降低了一半，腦海里想著樹玉的事情，不知怎么的就蹦出葉藍那張化著濃妝十分艷冷的臉。

　　但程慕歌想不到是，她第二天上班的時候，不僅再次和葉藍碰面，還因為身高相等和她同站在佳麗隊伍的同一排，而且是相鄰。但葉藍像是不再認得程慕歌，全程冷臉對程慕歌不理不睬，不過似乎她對誰都是這么高傲，比程慕歌還要生人勿近。

　　客戶部的佳麗部門有上百名，每個都是青春靚麗身材高挑的美人。程慕歌一米六八的身材在這里也只屬于中等。大歌星真如外面所傳，把全市的美女都招集到了這，如果再多個舞臺，絕對是選美的終極寒，而且個個都是可以拿冠亞軍的主。所以，當程慕歌做新人介紹的時候，底下的眾佳麗都若有若無的松了口氣，估計是覺得程慕歌毫無競爭力，反倒是她隨便取的藝名遭來一陣低笑。

　　經理對她的藝名也表示不太理解。

　　藍天？不驚艷不俗氣不亮眼不難記，倒是復合她給大家的印象。

　　這里基本都是用花朵或者水果取名，她剛剛就聽到各種花名和水果滿天飛。佳麗、包廂公主、客戶經理歸為客戶部管理，但都有各自的休息室，分開總結會議和宣布大歌星當日信息。

　　佳麗部的主管和經理輪流著發言，大多是總結昨天的營業狀況和今天的注意事項，說得口若懸河，唾沫橫飛，順帶點了幾個名字，表揚她們對大歌星所作的貢獻，因為她們驚人的業績，佳麗部現在基本都是橫著走。聽說大歌星可觀的營業額，新老客戶的維護與擴展，她們都功不可沒。

　　“今天本來不想當眾點名評批，但做得好的該表揚，差的就該教育。海棠，你這幾天是怎么回事？”

　　前排一名燙著梨花頭的女孩抬起頭來，聲音軟糯的回道：“我沒事的，經理。”

　　“沒事？難道昨天是那瓶八萬多的馬爹利自己長腳跳到地上的嗎？還有前天往正在抽煙的客人身上噴伏特加。還好張總監幫你壓了下來，讓那客人才沒找你的茬的嗎？還有今天你訂的那兩個包廂，剛才人家來電取消了，加上你之前請了一個星期的假，現在一個月過了大半，我看你這個月業績要怎么沖？”

　　海棠低下頭去，但經理仍不打算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