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孫老板與Mr.羅，常坤和譚玲瓏都回房去休息。惟獨常玉崢一個人愣愣地觀摩雕坊中的原玉，這些東西凝聚著玉匠的心血與靈魂。有的人讀一塊坯料，用了整整十年，卻依然雕不好成功的作品。有的人卻短短數月，就能創造天下無雙的珍貴物品。也許，想真正了解一個人，尤其是一個女人，要花一輩子的時間。這到底是造化弄人還是緣分未到。

從他十六歲那年，聽廟里的法師講佛經，聽說人世間能成為夫妻的人，必定是上輩子救贖你靈魂的那個人。那與你擦肩而過的，只是為你披了一件衣服的人。玉嶸怎么會明白，從那時開始，他就喜歡雕佛像，雕觀音，只有在佛學禪意中他才能找到自己的依靠與寄托。

玲瓏，我該拿你怎么辦？上輩子，我到底是救贖你靈魂的還是僅僅為你披衣的那個人？

踏著滿地的碎石與粉末，一尊還沒趕完的菩薩正露出了慈善的笑容。他苦笑了一下，穿過橫掃衣襟的藤葉，出了家門。

很久沒來這家小酒館，門上的招牌似乎重新粉刷過了。那漆紅的“來喜酒家”耀眼而清晰。

“來喜，來一瓶劉伶醉……”

常玉崢第一次感覺到，原來這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滋味是這樣讓人難以忘懷。飄忽的視線，模糊的家門，蹣跚的腳步，如墜云中的飄渺，讓人忘掉一切煩憂。

不知道過了多久，夜色如幕，沒有一顆星星，自家的小屋居然還亮著燈。

譚玲瓏斜靠在床塌上，身上僅著一件薄如蟬翼的小衫，脖頸的弧線優美，似雪的肌膚裸露在外邊，美麗的雙眸在燈光的映射下溫柔而迷人。

她一邊為他縫補衣衫一邊朝外邊望去，明顯是在等他。

“玉崢，怎么這么晚才回來？”譚玲瓏皺著眉，嗔道，“喝酒了？”

他只感覺她那嬌弱的面容在他眼前不停地晃動，卻聞不到自己滿身的酒氣。 她終究還是屬于他的。

他咧嘴笑了，卻從來沒有笑得這樣難看。他伸手觸摸她嬌嫩的肌膚，也許是手上厚重的繭皮劃疼了她，她的眉頭鎖得更緊了。

那盞舊銅燈的火焰忽地竄了上來，屋中的一切瞬間明亮了許多。眼前的她人比花嬌，惹人遐思。誰又能知道，為了得到她的心，也為了她腹中的胎兒，他從來沒有對她有過任何的觸犯。

“我知道我自己粗鄙無聊，也知道你嫁給我受了天大的委屈，可是我畢竟是你丈夫……”他說完，忽然鼓起勇氣，朝那兩片紅潤的唇覆了過去。

玲瓏，你是我的！是我的！

臉上熱辣辣的感覺，“啪”地一聲響，她臉色蒼白，渾身顫抖，護住自己的腹部。

瞬間的清醒，瞬間的懵懂，瞬間的猶豫，注定了一生的愧疚。

他看到她的淚猶如碎斷的珍珠，似乎將天下所有的質疑，所有的責問，所有的無奈收了回來。

常玉崢，你鬼迷了心竅，你瘋了！他重重地捶了自己一拳，四肢癱軟，無力地倒了下來。

……

酒醒的常玉崢不得不佩服譚玲瓏的深沉與豁達，似乎昨天的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她只是照常恪守著做一個家庭主婦的本份與責任。

那碗棗粥騰騰的熱氣依然旋裊著上升，讓眼前的一切朦朧起來。透過雕花的木欞窗，就看到雕坊內，譚玲瓏和常玉嶸已經在細細琢磨這兩塊坯料。

每次看到新奇石料的常玉嶸，就仿佛忘記了和兄嫂之間的隔閡與距離，一心一意地想雕出好東西來。

“這玉石并非我們想象得那樣完美無缺……從外表看水頭也足，但中間有個小小的瑕疵，恰恰是整塊石料的重心，恐怕一切割就會出現細小的裂紋……”譚玲瓏搖頭，反復掂量著這塊翡翠的重量，“原本想雕一塊用亂枝蓮花紋裝飾的玉佩，然后用凸雕的手法在正面展現美滿幸福的寓意，可惜這快玉石的瑕疵正好落在正面，所以……”

“最難的就是還要考慮后期的鑲金工藝，如果佩玉不能承受那樣的力度，這塊石頭的價值就大打折扣，失去了Mr.羅的初衷與本意了。”常玉嶸一心在琢磨這塊石料的形態，竟然沒有聽到兄長走過來的聲音。

“哦，玉嶸，你覺得這件東西真的不好做嗎？”常玉崢躲避著妻子的目光，將視線都投入到那翡翠石料上。

“恩，”常玉嶸一邊凝視著玉石一邊搖頭，“這是一塊非常難得的帝王翡，這點小小的瑕疵恐怕Mr.羅并不知情……但此時再找他詢問恐怕就來不及交貨了。”

說完這句話，雕坊內出現一陣短暫的沉默。

“不如請爹來看看……”常玉崢也發現這塊玉石料實在是難以下手。

“不，不必了……”只見譚玲瓏肅然地看著石坯，漆黑的瞳孔迸射著一股奇異的光芒，“玉嶸，你如果相信我，就照我說的做！”

常玉嶸沉吟了片刻，回答說：“大嫂，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