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節第三天，都督府里有人送了禮過來。

是西廠送來的，很大一車，連姍還以為是木雕件什么的。結果打開一看，是一個足有半人高的暗赤色珊瑚。

珊瑚并不流行，卻也極為珍貴。連姍雖不懂這些，可也忍不住多看兩眼。

姜沉舟好似不怎么滿意，說：“怎的送了這么個東西，那么大真占地方。”

“送到小木匠那里，讓他自己琢磨琢磨，看看能不能做些東西出來。”他大手一揮，讓人撤了下去。

連姍接過下人遞來的披風，“夫君，那咱們還去西廠嗎？”

“去，怎么不去？”

他上下打量了連姍一番，然后滿意的點點頭，“穿得不錯，待會兒本督就放你去把那老東西的小美人兒給比下去。”

昨天夜宴，西廠并未出席。

西廠都督和姜沉舟念了許久，讓人將連姍帶出來見見，結果他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錯過了，這回姜沉舟直接帶了人上門去。

“對了，今夜本督和夫人會宿在那邊，府里不必備著了，且做放假吧。”

“多謝大人。”

連姍和姜沉舟上了馬車，浩浩蕩蕩地去往西廠都督的府邸。

西廠都督名為杜沅柏，在位有十幾年了，現已經五十六歲了。他年輕時也和姜沉舟一般，手段狠辣，且做事不留余地，追求的皆是斬草除根，不給人一點反抗的機會。

如今他算是半退休狀態，可朝中也鮮少有人能違抗他。有人傳先王就是為了壓制杜沅柏，才將姜沉舟拉到東方的為止上來。

姜沉舟顯然做得很好，西廠一手遮天的局面被破，東廠漸漸接過另一邊的天地。

再加上如今江長寧寵信東廠，很少再用西廠，杜沅柏才沒有從前那般得勢。

“在緊張？”馬車上，見連姍不說一句話，姜沉舟問了一句。

連姍點了點頭，“在害怕那位美人……的下場。”

之前姜沉舟經常用那美人的下場來嚇唬她，趕得她都開始害怕自己進了西廠就再也出不來了，最后還會落得和那美人一樣的下場。

姜沉舟輕笑，“你只需好好跟在本督身邊就行，再說本督也丟不起內人被搶這么大的臉。”

“內人？”

那可是妻子，她只是一個小小的妾事罷了。

姜沉舟不以為然，“反正本督也沒有妻子，說你是你就是吧。”

連姍沒有接話，只覺得對方那話是真的不著調。

“妾身有一事不明白，夫君……”

姜沉舟忽地打斷她，“不明白的事就不要想了，有些事不知道還會開心些。來，到了。”

他先一步下了馬車，連姍見對方如此說，也就將心中的疑問給壓了下去，出馬車時，他還在旁邊等著將她扶下車。

在外人看來，自從有了連姍之后，他將寵愛一詞演繹得淋漓盡致，好似對著新妾愛得不行。

杜沅柏瞇了瞇眼睛，眼中陰狠一閃而過，他上前迎道：“真是請不動你這位大忙人，如今才得空。”

“您老不也忙得都見不著人了？咱們彼此彼此。”姜沉舟冷哼一聲，又看了眼杜沅柏的身旁，“你那嬌嬌美妾呢？”

“還在房中。”

隨后，杜沅柏看向連姍，眼中寫著滿意二字，“不錯，容姿絕休，老弟好眼光。”

“妾身見過杜大人。”連姍硬著頭皮上前行禮。

說實話，杜沅柏的目光每一次掃向她都讓她感覺不舒服，就像是要把她扒開看個干凈一般，讓人極不舒服。

她有些害怕地往姜沉舟后頭縮了縮，努力壓低存在感。

不一會兒，下人傳夫人醒了，正往這邊過來。

杜沅柏點點頭，轉頭又同姜沉舟繼續說著朝堂上的事。

連姍怕被杜沅柏視為眼中釘，提前告退去府里逛逛。杜沅柏讓管家帶路，吩咐好生照料。

不知為何，連姍聽到“好生照料”四個字，不由得后背發涼。

這個詞在她的記憶中，不怎么算好的。

杜沅柏最愛美人，美妾頗多，后院那邊更是集了一堆姿容不同的美人，是京城里女人最多的……“男人”。

眾人要討好他，需得先送美人，只是每次都是他收了美人，也不見得好好辦事。尤其是新來京的人，以為只要給了錢就會辦事，可是他們都忘了西廠是直接聽命于君王的，不受其他任何機構和個人的節制。

后院里種了許多臘梅，連姍越看越覺得眼熟，仿佛這些臘梅在哪里見過。不一會兒她又無奈一笑，這全天下臘梅都一個樣，哪里有相像的道理。

見連姍看著那臘梅直看，管家熱心地解釋道：“這些臘梅是都督特意從白龍山移栽來的。”

白龍山……

連姍想起自己因為被紅梅吸引，差點掉下懸崖的事，瞬間沒了對梅花的喜愛，甚至有點想離開。

“這些梅花也真是命大，若非我家大人及時趕到，只怕也要被姜大人給砍了。”管家自顧自地說道。

聞言，連姍一愣，“可是說夫君？”

管家點點頭，“陛下祭祀歸朝那天，我家大人正好到白龍寺去，走到后山就看到姜大人正命人靠那些梅樹，我家大人也是說破了嘴皮子方才讓姜大人留下那么幾棵樹。”

說完，連姍這才想起從白龍寺回來那天，姜沉舟后他們一步才跟上，莫非真的是去砍梅去了？

“那管家可知道，夫君是為何靠的梅樹？”

這回，管家沒回答，她身后傳來一道嬌軟的女聲：“自然是因為某人為了梅花，差點掉下懸崖嘍。連姍，那人就是你吧？”

連姍一頓，這聲音很是熟悉。

管家見來人，行禮說：“菊夫人。”

菊夫人？

連姍轉頭，就看見一個一身鵝黃冬裝的女子，雍容華貴，風度堪比貴女。

然而據連姍所知，她出身鄉野，只因為容貌太過優秀，皮膚白皙得如牛奶一般，與尋常村民有太多不同，家人怕惹來災禍，方才把她賣給了李廂桓。

“連姍？”菊夫人盯著連姍的臉看了一會兒，不由嘖嘖兩聲，“這到底是哪里來的狐媚子臉皮？還不如你從前的呢。”

她離開李府的時候，連姍的臉還是以前的。

連姍不自在地摸了摸臉，嘟囔道：“你還是和從前一樣。”

聽到從前，菊夫人下意識地皺眉，不過很快過去，“聽說你現在是那姜沉舟的心尖寵了，很厲害啊。從前我可是使盡了手段，都沒能從他那里換一個眼神過來，反而被他的人踢斷了幾根肋骨，這個仇我可記著呢，是他身邊那個小…小……小朱公公吧？”

她歪著腦袋，怎么也想不起來人名。

連姍糾正道：“是蘇。”

“對，就是他。日后他落難了你可得知會我一聲，我要去補刀！”

只要一想到小蘇公公，菊夫人的肋骨處還隱隱作痛，這口氣她實在是咽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