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項目是誰負責的？進度怎么樣了？”

西二旗辦公室里，窗明幾凈，陽光剛好在上午十一點的時間段里在這里準時營業，光線折射出來的彎角像溫暖的臂膀一樣懷抱著蕭齊坤。

他已經很久沒有睡得這么香甜了，在夢里他躺在海邊的吊床上，空氣中彌漫著海水和兩旁椰樹的香氣，耳邊還能聽見小螃蟹臥沙的聲音。

他真想一直睡下去，遠離塵囂和家里的夜哭郎。

突然他感受到一陣晃動，海面驟然掀起軒然大波，他眼看著海嘯襲來，還來不及逃跑，“啊”的一聲就把自己喊醒了。

旁邊是尷尬的同事方鑫博收回自己的手，低聲提醒他，“領導在問項目進展。”

蕭齊坤這才緩過神來，剛剛在夢里有多愜意，現在就有多慌張。好在見他如此，領導并沒有怪罪，反而笑了笑，說，“最近忙項目大家是都挺累的，再堅持堅持，等塵埃落定一定給大家放兩天假。”

蕭齊坤到底還是老實人，聽領導把責任都扛下來心里過意不去，趕緊解釋，“不不，是我家里兒子這幾天不知怎么了成宿成宿的哭，才沒睡好覺，不好意思剛剛我也不知怎么就睡過去了。”

“沒事，理解，孩子小的時候都有這階段。但還是要想想辦法。平時上班已經很忙碌了，休息好很重要。”

散會之后，方鑫博湊過來一屁股坐在蕭齊坤桌子上，手里扒著橘子，說“教你的辦法，你啊趁早讓阿姨把孩子帶回老家養去，等他三歲上幼兒園再接回來。”

“我倒是想，方哥你是不知道，我這一天在公司就夠累的，回家之后還得帶孩子，說什么親子教育，可等把小祖宗哄睡著了，我剛要休息，他翻個身又哭上了。毫不夸張的說，在家比上班還累，我現在都希望二十四小時上班。”

“那就跟弟妹商量商量唄，這樣還把阿姨解脫了，你以為阿姨愿意跟你們過？婆媳矛盾那可不是鬧著玩的，她老人家雖說住兒子家也是寄人籬下，兩代人觀念也不同。直接把孩子帶走，大家都落個清靜。”

方鑫博傳授的經驗蕭齊坤聽進去了，好在他還算長個心眼沒直接堂而皇之的說這事，先跟趙雪歌私下討論這個方案。

果然趙雪歌當場拒絕，一點沒留余地，“不行，我不同意，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誰也別想把兒子從我身邊帶走。”

“我也舍不得兒子，只是再這么下去不是個辦法，你說我們天天上班就夠累了，回家已經成一灘爛泥還得帶他。你自己算算就算把湛湛留在身邊，你一天能見到他的時間有多久？從你七八點進家門到他九點鐘睡覺，滿打滿算一個半小時，剩下的全是半夜的鬼哭狼嚎，都要把人折磨死了。”

“他是你親兒子！你嫌他折磨人，當初你要他干嘛？當時我就說再晚幾年要，就是你和你媽非著急，現在好了生下來個個都嫌他是累贅。”

“我沒嫌他累贅，只是現在情況就是這么個情況，那我問你你天天晚上這么熬，白天你上班不累嗎？”

“我怎么不累？！可為了兒子我能挺，我行你就得行。”

第二天方鑫博來問蕭齊坤昨晚商議的結果，他喪眉耷眼的說，“不同意，還白挨好一頓數落。”

“這樣，晚上你把弟妹叫著，我也喊上你嫂子，我們開導開導她。”

“能行嗎？我家趙女士可不好對付啊。”

“放心吧，都是過來人現身說法，還是有說服力的。”

晚上在蕭齊坤的保駕護航下，趙雪歌總算是被從帶孩子的工作中保釋出來。雖然只是和蕭齊坤同事一家吃飯，可她已經很滿足了。

和趙雪歌一身舒適的媽媽裝不同，方太太打扮入時，腳踩羊皮底細高跟鞋，穿著緊身針織裙，背著一個精致的腋下包，一對一元硬幣大小的耳環在臉頰旁叮叮當當的畫龍點睛。

趙雪歌簡直不敢相信同樣是當媽媽的人怎么方太太和她的狀態天壤之別。

趙雪歌直夸她，“嫂子真漂亮，你看你打扮的還跟二十多歲一樣。哪像我每天帶孩子邋邋遢遢的，一點收拾自己的心思都沒有。就這耳環，我要是敢戴，我們家湛湛一把就能給拽下來。”

到底都是女人好說話些，方太太說，“都一樣，我也從你這時候經歷過。剛生我女兒的時候，我也是母愛泛濫，拼死拼活也要把孩子留在身邊。那日子現在想起來還跟人間地獄一般，白天上班晚上哄孩子，人人見了我都說憔悴。不僅如此我還精神衰弱，最后是上班時心不在焉，帶孩子力不從心，兩邊都沒顧好。孩子一哭我就哭，去醫院一查產后抑郁。”

“那后來呢？”

“后來我家老方一狠心把女兒送回老家了。要說難受肯定也難受，女兒剛送走的時候我就跟可云似的，但后來不到一個月我就習慣了。跟女兒視頻，她回老家那比在北京享福多了。在北京好幾口人擠六十平米房子，回了老家她奶奶家一百八十平米大平層，給她買個小車滿屋子開，別提多高興。我也就看開了，有時候身為人母就是有執念，其實不一定真的有必要這么難為自己。”

趙雪歌眼睛里滿是羨慕，但說到送走孩子，還是堅持的說，“我舍不得離開湛湛，他這么小就不在媽媽身邊，太可憐了。”

方鑫博正跟蕭齊坤喝酒，聽見趙雪歌這么說，再熟悉不過，酒喝一半也得來插句嘴，“聽我的弟妹，沒什么可憐不可憐的，孩子一兩歲能有什么記憶？我問你，你現在還記得你一歲時候經歷過的事嗎？你什么都不記得，那么個奶娃娃就知道吃了睡睡了吃，哦，還有哭。而且你以為他回家是遭罪去了嗎？咱們在北京才是遭罪吧，湛湛除了周末你們能偶爾帶他出門玩，不然阿姨自己最多就是下樓下小區帶他溜一圈，往遠阿姨敢走嗎？回老家滿城的跑！要我說，是咱們就別拉著孩子一起在這熬了。”

見趙雪歌有所動搖，方鑫博乘勝追擊，“來跟我女兒視頻，給你看看。”

說著就撥通視頻電話，手機屏幕里是一個奶聲奶氣的小女孩，約么兩歲多大，見了爸爸笑嘻嘻的，雖然說話還不是很利索，但小嘴卻一直不停。

不一會孩子奶奶接過電話，說，“放心吧，丫頭好著呢。今天還會唱歌了，快來給爸爸媽媽唱首《小星星》。”

接著小女孩就咿咿呀呀的唱起“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

一桌人邊聽邊拍手，她就更起勁又唱又跳，可愛極了。

掛斷電話，方鑫博驕傲的說，“怎么樣，你看人家回去好著呢。”

“可這樣孩子第一次說話，第一次走路，第一次唱歌你們都不在身邊，不覺得錯過很多瞬間嗎？”

“弟妹啊，以后少看點那些雞湯，什么第一次，又不是最后一次。怎么的那孩子以后好幾十年的人生里都不再開口說話了，不走路了嗎？第不第一次又能怎么樣，等她長大了你讓她別出聲都做不到，有什么遺憾的。”

一頓飯下來趙雪歌不得不說像是看到了另一種育兒思路，蕭齊坤也敲邊鼓，“而且你看你自從生了孩子工作也受影響，和我媽相處也是總有磕碰。她帶著孩子走了，家里多清凈。到時候你想加班就加班，想出差就出差，繼續當你的事業型女強人，實現自我價值，這不一直都是你想要的嗎。”

“為了自己犧牲孩子，會不會太自私了？”

“首先孩子并沒有覺得自己是被犧牲的，其次人為什么不能自私呢？孩子是人，你也是人，你們之前沒有高低貴賤之分。兩害相爭取其輕，更何況這還是件雙贏的事。”

方太太見縫插針，“就是啊弟妹，相信我們，等孩子一走你就知道多舒爽了，到時候我們約著逛街吃飯做spa，簡直不要太瀟灑。”

回去的路上，趙雪歌的態度明顯和前一晚大不相同，她甚至還主動問起蕭齊坤，“你說是不是湛湛回去了反而會更高興？我看咱媽小區樓下好多他這么大的小朋友，到時候一起玩也挺好呀，現在咱媽怕走丟都不怎么帶他下樓，老在屋子里關著也不好，小孩子要時常曬曬太陽的。”

“肯定高興，我現在是不能回去，我要是能回去我都想走，住大房子多好。”

趙雪歌思慮片刻，臨到家，她破天荒的妥協道，“那跟媽商量商量，看她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