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圓圓交給她媽是不太可行的，且不說老人家已經年近七十，不適合照顧這個年紀的孩子，為了楊清婉離婚的事，張月娥氣得血壓飆升，說她身在福中不知福，做事只憑一時之氣，完全不考慮后果，非要她和吳嘉澤復婚不可。楊清婉咬死不松口，說自己已經考慮清楚，什么后果都認。

張月娥躺在床上抹淚：“你這個孩子，總是這么任性。都是我跟你爸你哥哥們把你寵壞了！可你任性也得有個度，都快三十歲都是做媽的人來，你不顧我們楊家的臉面也得顧顧孩子，他沒了爸爸多可憐？”

“吳嘉澤又沒死，圓圓怎么就沒了爸爸？”

“你胡說什么？”張月娥氣得狠狠掐了掐楊清婉的手臂，可楊清婉倔著臉不躲，她便更氣了。“年輕人不懂事，你以為離婚是隨便說說的？父親不跟孩子一起住怎么培養感情？將來吳嘉澤再婚再生了孩子，圓圓不就等于沒了爸爸？你怎么忍心，你這個做媽媽的！”

“如果這樣，那是吳嘉澤沒有盡到做父親的責任，與我無關。”更何況，吳嘉澤何嘗履行過父親的責任，“這樣的父親，圓圓沒有就沒有了，我自己能照顧好他，他不需要父親。”

她就這樣跟家里父母鬧翻了。這狠話剛撂下沒幾天，就撐不住回家求助，她不愿意拉下這個臉。

兩位嫂子也是一勸再勸，大嫂周清幾次找她。“你們年輕人氣盛，動不動就說離婚。離了婚你就真能好了？婚姻有了問題，那就去解決問題，再好好把日子過下去。你以為離婚就能解決問題？以后重組新家庭就沒有問題？”

二嫂孫琳琳更直接：“你呀，就是沒把問題看明白。離婚說起來簡單，現在是一時痛快了，可以后呢？雖然現在時代不一樣了，可離過婚還帶著個孩子的女人終歸是難嫁的。以后要是再嫁個有孩子的，你要給人家當后媽？現在的孩子多難管教，圓圓還小你體會不到。我家這兩個幸好是我親生的，生氣了該打打，該罵罵。要不是親生的，打不得罵不得，管嚴了說你狠毒，管松了說你嬌慣，你再掏心掏肺都落不著好。”

兩人勸來勸去，最后得出一個結論，便是公婆從小太嬌慣這個老來女，慣得她做事不顧后果，將家族的臉面都拋在腦后。但楊清婉自己心里明白，離婚并非是一時沖動，這些問題她都考慮過。與吳嘉澤的婚姻如果一座壓在她身上的巨石，如今解脫了，雖然身體覺得累，但心里卻很輕松。她想得很明白，如果再婚不容易，那她也可以單身過一輩子。婚姻的苦既已經嘗過，她剛從一個坑里跳出來，又何必急沖沖往另一個坑里跳？

只是這個最艱難的時刻，她最需要的是娘家人的支持，而不是責備與反對。

洗完澡出來，楊清婉連吹干頭發的力氣都沒有，開了電風扇，呆呆滴坐在風扇面前等著風干。她從包里找出平板電腦，打開今晚開會討論的會議記錄翻看。今晚的會議討論的是如何將新媒體中心手里的視頻號做大做強。這三個視頻好一個是時政新聞類的，一個是社會新聞類，一個是美食探店類的。時政新聞是政治任務，看的人不多，但性質決定它必須中規中矩，沒什么進步的空間。社會新聞和美食探店兩個賬號做得不錯，但亮點缺乏，影響力也僅限于海城城區。電視臺領導到意思，是要在今年策劃退出一個有深度、有影響力的新媒體號。

今年已經過去小半，這個號要做什么主題，如何策劃，人員、經費，一切都是空白。中心主任在會上說，清婉你是我們新媒體中心的新鮮血液，又是主播出身，你得好好想想好好策劃，爭取早點拿一稿企劃書出來，我們討論討論。就這樣把開新號的壓力全都壓給了楊清婉。

楊清婉很想說主播專業與新媒體策劃并無太多直接聯系，但在會上她抹不開臉說不出口。

她把會議記錄反復看了三四遍，依舊一籌莫展，毫無頭緒。

頭發還沒完全吹干，困意已經不受控制地襲來。

睡吧，睡吧，或許如今只有夢里沒有煩惱。

第二天早上臨出門的時候，楊清婉再三向保姆阿姨保證今晚一定會準時下班。為了追工作進度，一個早上兵荒馬亂，不得不將廣告客戶約在了中午，在電視臺附近的餐廳邊吃飯邊談。臨出門的時候，中心主任知道她約了客戶到外面餐館吃飯，面露難色道：“清婉，這家餐館可不便宜，不符合接待餐標啊。現在臺里報銷卡得很嚴，你這……”

楊清婉會意，忙說：“主任您放心，這頓飯我自掏腰包，不會向臺里報銷的。”

主任這才眉目舒展，連連囑咐她和客戶好好談。

餐館在電視臺不遠處，原先是一個廢棄的廠房，裝潢得很有特色。一樓是咖啡館，二樓是餐廳，從前楊清婉偶爾也會在送圓圓去早教班之后，約幾個朋友到這里邊喝下午茶便等圓圓下課。

餐廳氛圍極佳，客戶吃得也滿意。中國人的生意場有餐桌文化，飯吃得好，生意十有八九就成了。雖然這一頓飯是自掏腰包且價格不菲，楊清婉還是覺得很值。送別了客戶，她看尚未到上班時間，便點了一杯咖啡，在一樓小坐片刻。服務員見是她，特別將她帶到平常常坐的僻靜角落。熟悉的環境，熟悉的咖啡香，讓她的精神暫時松懈下來。

閉上眼睛稍作休息，耳朵卻敏銳地捕捉到了熟悉卻不愿意聽到的聲音。是楊潔如的聲音。巧的是，楊潔如就在距離她不遠的卡座入座。

楊潔如工作的醫美診所距離這家咖啡店有些遠，服務員的問候禮貌又客氣，顯然她不是這里的常客。與她同來的還有兩個人，有男有女，還有一個看起來年紀稍長的婦女，楊清婉有些疑惑這是一個什么樣的下午茶組合。因為距離不遠，對方說話的聲音也沒有刻意壓低，即便不用刻意偷聽，楊清婉也將他們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很快明白了原來這是一場相親。

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想閉上耳朵不聽，那聲音卻還是鉆進耳朵里，想起身離開，可那邊的卡座是必經之路，又覺得尷尬，只能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