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雖好，但非良配。”

　　夢境中男人身著龍袍，聲音溫和如訴柔情，但說得話卻叫人血涼了七分。從他的雙眼中，潘月卿看到了自己捂住肚子七竅流血的凄慘模樣。鴆酒太苦，苦得燒喉，憑是滿腹冤屈與怨恨盡數都被一口腥甜堵住。

　　清晨天剛泛起魚肚白，本該是熟睡的潘月卿夢中驚坐起，雙手捂住眼眸，自指縫內微微傳出她還未從夢魘中逃脫的喘息聲。

　　“姑娘？姑娘怎么了？”陪夜的莞爾掀起簾子，目光還未能投向潘月卿身上，就被一雙有力的手掐住咽喉，摜在床榻上。在驚魂未定下瞪大雙眼，看清楚掐住自己的人正是潘月卿，姑娘眼中殺意森然，她被嚇得不輕，窒息感如潮而來。

　　“是莞爾啊……”潘月卿滿是殺意的眼神中放入莞爾盈著淚痛苦模樣，她回過神來，瞬間松開手，順勢坐在床榻邊上抱住雙膝，如瀑長發遮掩住她所有情緒：“嚇到你了吧？”

　　“姑娘是做了噩夢了？”莞爾揉了揉自己的脖子，小心翼翼發問。方才的潘月卿她真的害怕，在定遠侯府伺候了這么些年，卻從來沒有見過這么森然的殺意。

　　“嗯。”潘月卿悶悶應了一聲。

　　莞爾自知不該多問，起身想要勸姑娘再多睡一會，沒曾想潘月卿卻自顧自起了身，莞爾上前去，伺候著潘月卿更衣，她聲音輕柔，一邊替潘月卿打絡子，一邊道：“聽門子說，大姑娘和大姑爺今天回來，想必是聽說了三姑娘的事情。”

　　“潘穎倩要回來？”潘月卿放下平舉的手，再套上一件緋色暈桃繡的對襟，手上帶上雙響蟠龍鐲，側過頭去朝著莞爾揚起一個笑容來：“想來，她也是坐不住的。”

　　“不止大姑娘和姑爺，劉姨娘的侄子，今年堪堪考中秀才的劉楊也一道拜訪。”莞爾收拾好東西，眼觀鼻鼻觀心，垂首斂眸收拾好潘月卿的被褥。

　　“很好。”潘月卿不由抬眼多看莞爾一眼，對著她贊一聲。心道外祖母給她挑選的果然不是什么一般人物，不過一天時間，居然能直接打聽到這些消息來。

　　“只是姑娘，昨兒三姑娘才被罰了禁足，大姑娘是親姐姐回來看看沒有什么，那劉楊急沖沖趕來……”莞爾擔憂微抬眼對上潘月卿的目光：“總覺得有些不對。”

　　“不對就對了。”潘月卿冷笑一聲。

　　劉氏家原本與潘家是世交，只是潘海云一路青云直上，而劉氏卻子孫不肖，兩家的差距才逐步顯現。祖母劉氏正是劉姨娘的親姑姑，當初潘海云得中狀元，原本應該應了老母親的意思回去迎娶表妹劉瑩薇，沒成想潘海云卻喜歡上了定遠侯府的大小姐蘇瀾，又得到圣上賜婚，佳偶天成。

　　潘老夫人早早相看好的內侄女只能下堂做妾，這也是如今潘老夫人對潘月卿的成見最主要來源。

　　劉氏子孫不肖，三代終于出了一個劉楊得中秀才。劉瑩薇便想再與潘家攀親，原本是要將潘蓮珊嫁與劉楊，只是沒有想到劉楊卻早一步與潘妙倩郎情妾意，情誼深種。

　　這件事也是當初她入了齊思程府中偶然聽人談起。不過后來潘妙倩朝著自己和齊思程楚楚可憐哭述一切盡是劉楊威脅強迫所為。反正前世的自己在這后宅大院上的事情就跟沒有長腦子一樣，什么都信了。

　　潘月卿上好妝，換好衣服，招呼著顧盼和莞爾帶上小廚房做好的荷花酥，正要去給潘老夫人請安，沒成想一出門正遇見要出門的潘海云。

　　看著一身便服的潘海云，恍然想起來今日潘海云正趕上休沐。朝著潘海云盈盈行了一禮，微聲柔柔道：“爹爹。”

　　“要去給祖母請安？”潘海云看一眼帶著食盒的潘月卿，帶著微笑點了點頭：“晨昏定省，很孝順。爹爹也正要去慈安軒，與爹爹一道去？”

　　接受了潘海云的提議，潘月卿特意慢了半步，將這些她以往渾然不在意的規矩把握得極好，潘海云眺一眼不遠處的慈安軒，對潘月卿的乖巧守禮十分滿意。

　　雖一路無話，但潘月卿可以看出潘海云心情極好，嘴上不自覺勾起一個笑容，聽見微微傳出來的笑聲，遠遠聽來是慈安軒有客人。朝著潘海云細聲道：“爹爹，慈安軒到了。”

　　慈安軒內，潘老夫人正端著一碗云香茶，笑瞇瞇看著劉楊說著一些科場上的趣事。坐在近處的劉雅枕著潘老太太的膝，跟著老太太笑。倒是邊上劉瑩薇的親哥哥劉眾端著茶盞，雖眉開眼笑但到底插不進去一句話。

　　侍奉一邊的劉瑩薇看見潘海云進來的一瞬間便起身笑道：“老爺，楊兒今年中了秀才，特意來答謝老爺，聽說今年的考官是老爺的學生，說是受了老爺的照拂。”

　　潘海云擺了擺手，卻將目光投向潘老太太：“母親，昨夜睡得可安穩？”潘月卿也就這話頭一一見過在場人，便退在潘海云身后不再多言。

　　眼看著潘海云并不想多言什么，劉瑩薇便退到一邊去，朝著跟在潘海云身后的潘月卿揚起笑容：“二姑娘，老太太方才還在惦念你呢。”

　　潘老太太看著潘月卿的目光慈祥，朝著潘海云笑道：“月丫頭生性乖巧，如今楊兒也很出息，一舉便考上了秀才，正想著問問老爺，不如讓他們小兒女先相處著，將來楊兒得中三甲，也是清流文官的一段佳話。”

　　此話一出，邊上的劉眾便欣喜點了點頭，這是潘府的嫡女，迎娶她能有多少好處自不必多說，還能攀上定遠侯府的高枝兒。

　　劉楊一聽這話，便慌了神，原本在家里和父親說得好好的是跟潘妙倩表妹說親事，怎么突然變成潘月卿了？！

　　潘月卿半斂眉，從慈安軒的侍奉丫鬟手里接過茶盞奉在潘海云跟前，輕聲道：“爹爹用茶。”

　　這般動作叫劉楊看在眼里，便成了嬌羞的表現，他張了張口剛要回絕，潘海云先是抿了一口遞上來的茶，客客氣氣朝著潘老太太笑道：“母親，劉楊年紀尚小，科舉之途還漫漫，不該因兒女私情誤了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