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畔。

作為南京城，甚至是天下皆有名的秦淮河，無論何時何地，都有著大量的人流往來。

其中最多的要數兩種人。

第一種，就是來秦淮河畔找樂子的。

第二種，就是貨船上卸貨和裝貨的苦力。

當朱杞找到這里，報上了那支車隊主事人的名字。

因為這個碼頭是在趙氏商會的名下。

負責安排碼頭所有貨船出入的趙宣走來，上下打量了朱杞一眼。

“下面的人說，你手上有不少苦力？”

“準確的說是上萬人！”

朱杞微微一笑，從容不驚。

盡管他看上去只是個少年，但言語中的那份鎮定，卻讓人不敢小看。

趙宣挑了挑眉，有些懷疑的道：“我這可是要能干苦活的人，不是什么嬌生慣養的公子哥！”

他有些擔心，這是南京城那些紈绔子弟的‘新活動’。

比如，將那些皮膚嬌嫩的世家子，拐騙過來干苦活，哭爹喊娘之類的。

這種事，也不是沒有發生過。

至于說的上萬人什么的，他權當是在夸大其詞了。

“不是什么公子哥，都是一群老實巴交的老百姓，你只要給他們一點點錢，再保證每天一頓，必須有饅頭和粥就行！”

朱杞認真說道：“你可以先給一頓吃的，讓他們干一天，工錢之后再結也行！”

話說到這份上，趙宣沒有理由拒絕。

“行，你把人帶來，只要你說的是真的，我每天給他們兩頓，保證三天一頓肉！”

朱杞嘴角微翹，眼中閃爍著自信的光芒。

“一言為定！”

……

不遠處。

朱元璋定定看著這一幕，頗有大開眼界的感覺。

這個時代以工代賑的先例很少。

每一位開國皇帝，在面對災荒、人禍時，想的都是如何安撫百姓，穩定自己打下來的天下。

即便是朱元璋，也不例外。

雖然偶爾有小范圍的以工代賑事件，也很難引起朝廷的關注。

“非常時期，自當非常行事，真是乃是大才啊！”朱元璋贊嘆道。

“皇上英明！”

太監一邊拱手拍著馬屁，一邊小心留意記下了朱杞的面容。

既然對方入了主子的眼里，他們這些做奴才的就要記住對方。

朱元璋擺擺手，迎著朱杞走去。

……

此時。

朱杞正想著怎么跟那些流民說起這件事。

他事先施粥、發饅頭，讓那些餓了很久的流民吃過一頓。

他們體內的營養應該已經恢復了一些，勉強有勞動能力。

接下來，只要按部就班，不出現意外的話，就能將這批流民安置好了。

想到這里，朱杞輕輕嘆了口氣。

這個世道可真是……

忽然。

朱杞怔了下，抬頭望去。

只見一名穿著麻衣的老頭走到面前，上下打量著他。

“這位老先生，有什么事情嗎？”

朱杞頗有禮節的行了一禮。

他雖然十幾年都在山間田野奔走，但是刻在骨子里的教養，卻不曾忘記。

正因如此，剛才那碼頭頭子才不敢輕看他。

可朱杞卻從眼前的老頭身上，感覺到一股氣勢壓迫！

身居高位！

朱杞心中一凜，腦海中的念頭快速閃過。

一瞬間，他便鎖定了自己被注意到的原因。

施粥流民，收獲民心！

他忘了，這里不是后世！

在這個時代，上位者最忌諱有人收攬民心！

尤其，這還是大明朝！

當今的洪武皇帝，正是以民心而起，最終平定天下！

就在朱杞思緒紛亂時，朱元璋開口了。

“咱聽說，你叫朱杞？”

聲音渾厚，隱隱還有一絲緊張？

朱杞微微皺眉，不知道為何會有這種感覺。

“是的，我叫朱杞，從鳳陽縣來的，不知道有什么地方沖撞了老先生，還請見諒！”

聞言，朱元璋饒有興趣的看著他。

“你可知道，你的所作所為，已經犯了忌諱？”

在南京城中，大肆施粥、發饅頭給流民，收獲民心。

這等事，朱元璋最初聽到的時候，都感到一陣錯愕。

是他這位洪武大帝的刀不利了，砍不動人了？

還有人這么大膽？

但在聽到施粥、發饅頭的少年叫做朱杞時，朱元璋又懵了。

朱杞那不就是他的第九子嗎？

而且，這不可能有重名的嫌疑！

因為朱杞在出生的時候，就已經被朱元璋下令封為趙王！

天家王爺的名字，莫說平民百姓，即便是貴族，但敢重名，也要被砍掉腦袋！

“嗯，我知道！”

朱杞轉頭看向粥棚前，排成長隊伍的流民，嘆了口氣。

“可我又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受苦受難，自己無動于衷！”

這并非是圣人心態。

而是有能力而為，卻不去作為，心中有愧！

“哦？”

朱元璋微微瞇起眼睛，沉聲道：“這些事，自有朝廷調度，百官處理！”

“你一介白身，要出身沒出身，要身份沒身份，妄自行事，不怕觸犯律法，掉了腦袋？”

換做其他人，恐怕早已經嚇得惶惶不安。

但朱杞嘴角微翹，露出一抹不屑。

最終，他的眸光定在朱元璋身上，說不清是認真還是譏諷。

“那請問現在朝廷在哪？”

朱杞也知道自己犯了忌諱。

而且還被注意到了，心中自知橫豎難逃一劫，索性破罐子破摔。

“這些流民，從浙西流亡而來，這一路上不知道遭遇了多少世間的黑暗！”

“那個時候朝廷在哪？”

“當他們入城，舉目四望，無親無故，忍饑挨餓的時候，百官在干什么？”

朱杞越說越來勁，往前踏了一步，逼視著朱元璋。

“既然朝廷、百官都不作為，我為何不能按照自己心意行事？”

“還是說，我觸犯了大明哪條律法？”

這番話言辭犀利，有理有據，即便是大儒都要啞口無言。

朱元璋身后的太監也覺得如此，更震驚這少年的膽大妄為……

知道不知道，站在他面前的就是洪武大帝！

朱元璋被逼問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罕見的心中涌起怒火。

他本來只是好奇，順便想敲打敲打這個少年，行事不要如此僭越。

結果沒想到，竟然反過來被教育了一頓！

等朱元璋回過神時，朱杞已經往粥棚走去，竟是絲毫不理會他。

這姿態委實是真正的破罐破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