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秦臻，你在家嗎？”

恍惚間，我好像聽到門外有人在敲門叫我名字。

看沒人回應，他把門拍得巨響，整棟樓都聽見了。

感覺對方準備撞門，秦大福本來褲子已經脫一半了，不耐煩地穿回去，罵了我一句，晦氣！

我幾乎是打開門沖出去的，一下子撞上敲門的人。

“你怎么了？！”

一個人緊緊地扶著我的肩膀。

抬頭，撞進一雙清明透亮的眼睛，比所有星光都要璀璨閃耀。

“杜子若。”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呢喃地叫了他一聲。

“一年多沒有你的消息了，聽說你今天回家，我也剛好回來了，就想著過來問候你一下。”

是的，自從高考我沒去考試以后，我就跟所有人都失去了聯系。

包括杜子若。

我的衣服被扯掉，杜子若把自己的薄外套蓋在我身上，然后才鼓起勇氣帶我離開。

他堅持送我去坐車。我們在車站的麥當勞坐下，他給我買了很多吃的。

“秦臻，現在沒事了，你不要慌。”他看我的手還在發抖，問，“你，你還好嗎？”

我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他還是纖塵不染的樣子，干凈的短發白襯衫，足夠讓許多女孩著迷。

我知道他高考分數很漂亮，考上北京師范大學，從來都不會讓人失望。

我只是沒想過，他竟然還記得我。我以為他早就忘了我。

看我一直沉默，他就給我說了很多在北京讀書的好玩有趣的事情。

我漸漸聽出興趣，眼神應該流露出想象不到的向往。

他靜了一會兒，輕輕地說，“秦臻，還有機會的。”

“什么？”

“不管什么時候，只要你還愿意參加高考，都可以去報名。”也是他告訴我才知道，社會青年只要有學歷證明就可以報名高考。

不管因為什么理由沒有如愿去參加高考。

也不管什么年紀，在社會上是什么身份跟地位。

我的眼睛莫名變得紅潤，“我……還有機會嗎？”

生在這樣的家庭，我還有選擇的機會嗎？

他鄭重肯定地沖我點頭，“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嗎？要一起成為更好的人。”

我怎么會忘？

杜子若陪我坐了三小時的車回到工廠。臨走時，他給我留了他備戰高考時寫得滿滿的英語筆記和數學筆記。

睡覺前，我給我媽發了個消息，我說秦大福差點就欺負我了。

她在熄燈以后才給我回了一句，“女兒，你怎么能這樣說爸爸！以后不許再說這樣的話了聽見沒有？”

我心灰意冷，下定決心沒啥事情都不回去了。

那之后的一段日子，好像跟前面一年半沒有什么不同。

每天12小時的高強度工作，手會抽筋，腳會站麻，就算很餓也沒有多大胃口。

每天都有很多人受不了辭職，又有很多新人進來。

流水線工人，流水線人生。

我看上去跟他們沒有任何不同。

但我知道，我在努力變得不同。

后來，我工作的流水線車間出現了這么一個景象：有一個女工只要休息就會拿著筆記在看，甚至會忘了吃飯。

工友都說我奇怪，可我感覺越來越充實。

深夜，我才有空回復杜子若白天給我發來的信息。

他不管我回不回復，都會給我分享他的學校，他的同學，他的食堂……還有很多寶貴的學習資料。

杜子若參加了不少社團和活動，就連運動會都跟高中的不一樣。盛大壯觀，活力滿滿。

“秦臻，我在北京等你。”

他幾乎每天都給我留言。

是我認為的最好的鼓勵。

可我沒想到，兩本最寶貴的筆記有一天會不翼而飛。

一向沉默寡言的我，從中午發現這件事后一直隱忍到晚上下班，大聲問工友有沒有看見我的筆記。

沒有人搭理我，他們更多的是用看好戲的眼神來看我。

過了一個多星期，我才知道是我所在的流水線車間主任把筆記本當垃圾丟了。

我去質問她的時候，她滿臉不在乎，還罵我腦子秀逗，不知好歹。

她才25、26歲，工資比普通工人多個三千塊，就以為頂天了。

“你給我道歉！”我紅著眼說。

“阿呸！想得美！”她朝我臉上吐口水，不屑道。

后來，她在我背后打小報告，我很快被工廠辭退了。

因為我對她動手了……也不算動手，我氣得伸手抓她的頭發。

她氣壞了，抓著我去醫院驗傷，還讓我賠償她五千塊的醫藥費和什么精神損失費。

我才剛攢的幾千塊，又沒有了。

上班兩年，沒有一個人替我說話，但無所謂了。

我相信，天無絕人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