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放妻書
作者:小羊蘇西|發(fā)布時間:2022-11-30 03:49|字數(shù):1490
我嫁到江寧的第二天,賀晏之就踏上了赴美留學的輪船。
我等了他足足十年。
他回來的那天,是一個寒陽初晴的下午。
臘月里紅梅正好,他帶回來了一個洋裝的少女,還有一封放妻書。
1
賀家所住的舊式老宅,高臺厚榭,廊腰縵回。
玉眉扶著我從后院匆匆而過,急切間我還掉落了一只繡花鞋,等我趕到花廳只聽到他聲音清潤,擲地有聲:
“覆水難收,干沙不和。故勒手書,今對六親放者,皆生歡喜。”
好一個干沙不和,皆生歡喜。
賀老爺坐不住,踹翻了跪著捶腿的丫頭。
賀晏之的生母大太太一邊細細拍了他的背,一邊含淚讓賀晏之跪下道歉。
二姨娘不忘在旁邊添油加醋,兩人都是西式裝扮一對璧人,看的人歡喜。
三姨娘說是他帶回來的姑娘可是南洋公學的女大學生,受過新式教育,倒也般配。
賀老爺當場摔了八仙桌上的青釉瓷碗,一拍桌子罵他大逆不道。
“老四到底是讀過洋書喝過洋墨水見過世面的新派人啊,這些年你打心眼里怪我給你定的這門親事,一走就是十年,回來了旁的沒學會,倒把那自由放在嘴邊學些個洋人做派鬧離婚,我丟不起這個臉,想離婚,沒門!”
賀晏之扭頭帶著那位溫小姐就走了。
我急急的追了幾轉(zhuǎn)回廊,站在青石板上遙遙朝他喊。
“晏之。”
賀晏之回頭,我將腳往舊式的對襟長裙里藏了藏,又俯身低低行了禮。
他沒說話,身旁的高小姐穿了一身西式的雙排扣立領(lǐng)白大衣,戴了呢絨的貝雷帽,大大方方朝我伸出手,是時下流行的西洋禮。
“你好,我叫溫縈。”
快雪時晴,我就站在堂前檐下,聽著枝頭融化的冷水斷斷砸在青灰瓦,滴答,又密密匝匝,細密的讓人喘不過氣來。
見我沒反應,她收回手,撫了耳間時髦的燙發(fā),那小巧的耳垂上箍著一枚潤澤的珍珠耳墜,亮的我眼睛睜不開。
“我聽晏之哥哥提過你,是當年父母媒妁定下的姻親,姓柳,小字雁而。”
她說:“……離婚吧,他不愛你。”
2
玉眉給我打了熱水擦拭腳底,回來的一段路碎磚亂石,我的腳趾還踢到了石板,割破了幾道口子。
二姨娘坐在門口嗑瓜子,春唇紅齒白間吐了瓜子皮。
“你到底是怎么想,要我說,何苦來哉,索性收了休書一走了之。”
好像是提了休書她覺得不好聽,二姨娘又換了腿,旗袍下擺露出細細的腳踝。
“我聽說了,溫縈也是有本事的,她國文成績好,和老四不相上下,前幾年老四在上海公學投筆從戎,她一路跟了去,兩人一起辦公報,寫詩集,跟著學生們?nèi)ソ稚嫌涡小!?/p>
還說六年前賀晏之和幾個同學赴駐日公館請愿,他有個同學甚至投海自殺,溫縈不離不棄的四處奔波。
“去年,他們在上海舞臺辦歌劇,被上海巡捕房架槍驅(qū)散,溫縈為他擋槍險些丟了性命。”
玉眉聽了板起臉,把手里的帕子扔在地上:“二太太果然是唱得四工合調(diào)的,嘴皮子利索,怕不是收了錢來給溫小姐說項的。”
二姨娘啐了一口,也沒生氣。
她今日穿了剪裁合身的絲絨旗袍,挽了毛茸茸的一圈狐貍毛領(lǐng)子,我聽府上的人說,當年她是余杭一帶唱越劇的,初入上海在十六鋪新化園編演了《碧玉簪》,被賀老爺看中娶了回來。
玉眉是跟著我從知府縣里出來的,心里是瞧不起戲子的。
她還要為我說話,我拉了她的袖子,玉眉氣鼓鼓的蹲了下來又給我腳底上藥。
二姨娘站起來扭著腰要走,她腳下一雙新式的漆皮細高跟,一走一扭,風情萬種,她伸手打了簾子,外頭的丫頭給她遞了大氅。
出了門,她又掀起簾子來,凄風寒意從縫里卷進來,沿著我的小腿往上竄。
“不說溫小姐和老四般配,我只問你,你家小姐這些年過的什么日子?”
是啊。
我們成親那晚,他甚至都沒有進屋喝那杯合巹酒,徒留我獨守空房。
他給了我十年的嘲諷奚落,給了我十年的期盼和希望。
我原本以為這逆來順受不過只此一句我愿意等。
沒想到十年后他回來的第一件事,是棄我如敝履。
手機同步首發(fā)年代文小說《故園舊夢》
使用手機訪問 http://m.milubook.com/book/70780 閱讀本書;
使用手機訪問 http://m.milubook.com/book/70780/7937922 閱讀此章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