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帶回來一個私生女。

　　私生女什么都好，就是有點茶，一回來就想要爭家產。

　　為了分家產，她明面上父慈女孝，私底下機關算盡，我冷眼旁觀，時不時推波助瀾。

　　我不想要家產，我只想要我爸的命。

　　……

　　李依依被帶回來時，餐廳里我正在吃晚餐。

　　聽到聲音，我頭也沒抬，不緊不慢繼續自己碗里的東西。

　　倒也不是我不好奇，實在是私生女登門造訪這種事，在這個家里太過平常，每隔半年，管家總會帶來陌生面孔送到家里，皆是我爸流落在外的私生女，不出半年，又會悄無聲息將人送走。

　　而這次的不同，大概是這個私生女，是被我爸親自帶回來的，而不是由管家送回來。

　　可能是我的無視讓她不安，李依依拽著我爸衣袖的手攥緊，小心翼翼地開口，“姐姐是不是，不喜歡我？”

　　有點茶味，但不多。

　　人都主動提及我了，我再不抬頭，可有些不禮貌了。

　　我將目光從筷子上移開，起身打量起她，她跟在我爸身后，小小的一只，怯生生，穿著發白的牛仔褲，頭發亂糟糟一片，咬著唇，看我的目光滿是驚惶。

　　我爸私生女很多，但混得像她這么狼狽的，我還是第一次見，以往找回來的，不說打扮得體，至少穿著不俗。

　　只一眼，我便沒了興趣，這種柔柔弱弱的性子，我是看不上的，說好聽點，叫嬌怯純凈，還沒被富貴腐蝕的清澈，說難聽點，分明就是小家子氣，上不得臺面。

　　可偏偏，我爸就是喜歡這種離了豢養人就活不了的金絲雀。

　　知道的，說他是尋找被人依賴的父愛，不知道的，還以為他這是給自己找了個小情人，打算金屋藏嬌了。

　　我挑眉，沒打算給她好臉，“知道我不喜歡你，還自己湊上來，不會真把這里當自己家了吧。”

　　李依依聞言，咬著下唇，有些難堪，走到我跟前，怯生生伸出手，眼眶紅彤彤的，像被人欺負的兔子，“爸爸說，會給我一個家。”

　　“對不起，我不想惹姐姐生氣的，我知道姐姐不喜歡我，可是我沒辦法，我以前住的那里環境臟亂，晚上還有各種各樣形形色色的人，巷子里人昏暗的燈光，我每次回家后，都不敢再一個人外出。”

　　“我真的不是想破壞姐姐的家庭，我只是想要爸爸一點點的父愛，我知道姐姐不歡迎我，我只求姐姐不要趕我走，等我賺了錢，租了新房子，我會自己搬出去的。”

　　說實話，美人垂淚，最是惹人心憐，尤其是這個美人還毫無保留將自己的軟肋全部攤開在你面前。

　　我怎么想不重要，我爸已經紅了眼眶，眼里閃著愧疚，大概沒想過，都已經這個年代了，還有人過著這樣悲慘的生活。

　　我面無表情，甚至忍不住想鼓個掌，這抑揚頓挫的語調，這欲語還休的留白，不去參加演講，可惜了。

　　這要去了比賽場，多少也得拿個新人獎。

　　我不懂，但大為震驚，張口就來，“不會吧不會吧，不會這年頭還真有人相信不圖錢不圖房只圖父愛要回家的小可憐吧。”

　　我信不信不重要，我爸貌似挺信的，他沖我使眼色讓我收斂點，然后自己走過去攬過她腰身，“依依以前過得苦，好不容易回家了，你身為姐姐，以后多照顧她一點，明天帶她去置辦點行頭。”

　　他是在表現他對李依依的在意，只是他不覺得，他這個動作越界了嗎？

　　哪家長輩會這么攬著女兒腰的。

　　李依依聞言，感動的撲進我爸懷里，聲音里帶著顫音，“我沒關系的爸爸，只要姐姐不生氣，我苦點累點沒什么的。”

　　嘿，還挺會順桿爬，如果不是說這話時，她一邊打量著家里的裝潢，一邊沖我挑釁的笑，我可能真就信了。

　　這個妹妹，不安分啊，這才有意思嘛。

　　我咧了咧嘴，沖她扯出一絲笑，但愿在這里待久了，你還能笑的這么開心。

　　第二天一早，我下去吃早餐時，看到李依依坐在我昨天的位置上，張嫂一臉為難的站在李依依跟前，“小姐不喜歡別人坐她的位置。”

　　李依依瞬間紅了眼眶，委屈兮兮的沖張嫂撒嬌，“可是我也很喜歡這個位置，姐姐那么大度，應該不會生氣吧。”

　　大度嗎，我不覺得。

　　沒給我說話的機會，我爸大手一揮，“依依想坐哪就坐哪，思依你身為姐姐，就多讓讓她，這么多位置，你再選一個吧。”

　　我環顧四周，確實是挺多空位置的，除去李依依與我爸，餐桌其他位置都空著。

　　但我很不喜歡李依依這種當面挑釁的行為，我走到李依依跟前，在她臉上笑容還沒落下之前，伸出手將人從位置上扯起。

　　“糾正一下，我并不大度，而且我挺介意你坐我位置的，反正你在外都委屈這么多年了，不介意今天再委屈一下吧。”

　　“不會吧，妹妹不會這就要哭了吧，爸爸可最不喜歡別人哭哭啼啼的，妹妹這么在乎爸爸，不會第一天就要爸爸操心吧。”

　　不等李依依繼續茶言茶語的機會，我徑直坐下，自顧自拿起了手邊的早餐。

　　我爸見狀，輕咳一聲，打著圓場，“好了，一家人鬧什么，依依你坐其他位置吧。”

　　你看，縱然我爸憐惜她，可也不會當面下我面子，或者說這么多年，他縱然私生女無數，卻從不會任由私生女爬到我頭上，連我都驚訝，我與他到底哪來的父女情深。

　　畢竟，我也不算是他帶大的。

　　李依依想要膈應我，還真不能如愿，畢竟我這人，最喜歡看別人掙扎淪陷又無能為力的樣子。

　　獵人要一步步看著獵物踩進陷阱里，看著它橫沖直撞，在陷阱里掙扎，最后精疲力盡。

　　我看到她眼里閃過不甘，可礙于身份，只能重新找個位置坐下，“對不起姐姐，我不知道這是姐姐的位置，我只是想離爸爸近一點，結果弄巧成拙惹姐姐生氣，我不是故意的，姐姐會原諒我的吧。”

　　我頭也沒抬，“沒關系，你年紀小沒眼力勁，我不跟你計較，下次注意就好。”

　　真誠果然是永遠的必殺技。

　　你看她這不乖乖開始吃飯，也不作妖了。

　　我本以為，經過早上的事，短時間內她不會再找事，不曾想下午出門，她又開始搞事情。

　　因為答應了我爸要帶她去置辦一些行頭，我讓管家安排好車，準備帶她去常去的店里先買點換洗的。

　　剛出客廳，大門處進來了一輛車，停在了門口，車門打開，李諶從車上下來。

　　他看了眼我裝扮，“要出門，用不用我送你？”

　　李諶是我爸的養子，說是養子，但在家里地位一如親子。

　　我爸早年風流在外，留了一堆桃花債，后來有私生女斷斷續續找上門。

　　而這些人里，沒有一個是兒子，我爸骨子里看不起女兒，覺得只有兒子才能繼承家業，結果他只能生出女兒，這大概就是報應。

　　李諶便是我爸精挑細選的人，他有意無意讓李諶與我接觸。

　　我知道我爸在想什么，我是女兒，他的家業不愿意交給我，可除去我，他又沒有兒子，我若是與李諶情投意合，我兩生下的兒子，自然還是李家人。

　　他苦心積慮，我便如他意，與李諶日漸親密。

　　看到李諶，李依依眼里閃著光，她走到李諶跟前。

　　“爸爸說讓姐姐帶我去買點東西，但是姐姐好像有別的事要做，不太方便，沒關系的，我可以自己去，姐姐的事比較重要，不用顧及我。”

　　李依依說著，眼光適時黯淡下來，低著頭，聲音里帶上了委屈，“只是我剛搬進來，對這里也不熟悉，姐姐忙的話，不知道能不能麻煩哥哥帶我出去。”

　　說完又怕麻煩到李諶，忙抬頭補充，“不能去也沒關系的，我可以克服的。”

　　說的挺好，下次不要再說了。

　　我猜她不知道我與李諶的關系，才會這么毫無顧忌的在李諶跟前撒嬌訴苦。

　　我沖李諶挑眉，“不然，你帶她去？”

　　李諶只是漫不經心看了眼李依依，目光輕蔑的好像那是什么垃圾，他揚了揚眉，聲音譏諷，“你是十八不是八歲，再說還有司機跟著你，有什么需要克服的？”

　　懟的很好，下次繼續。

　　李諶的毒舌是出了名的，也正是因為這張不饒人的嘴，才讓我爸更看重他。

　　沒有人能容忍自己手底下的人比自己更得人心，我爸雖然培養李諶，可不愿意放權李諶，所以李諶這張得罪人的嘴，讓我爸對他越發放心。

　　見李依依呆在原地，眼睛紅彤彤的就要哭了，李諶瞇起眼，笑容越發惡劣，“不會有人二十多了還要哭鼻子吧，不會吧不會吧，不會真有人這么玻璃心吧。”

　　三十多度的嘴怎么能說出這么冰冷的話，沒看到被他說的人真要哭了嘛。

　　李依依最后是一個人出門的，她不傻就能看出來，李諶是站在我這邊的。

　　人走后，李諶走到我跟前，桃花眼里滿是寵溺，“我替你趕走了阿貓阿狗，不打算獎勵獎勵我？”

　　我沒好氣瞪了他一眼，自顧自往回走，李諶也不惱，笑嘻嘻進過來。

　　外人只當我與他感情深，但我與他心知肚明，這份寵溺，幾分真心，幾分演戲。

　　關上房間門，李諶這才收起嘴角輕佻的笑，神態嚴肅，“確定了，就是她？”

　　我點頭，“姐姐留下的筆記里，夾著一張照片。”

　　有些事，不必說的太明，尤其是對李諶，他知道我在做什么，我知道他的軟肋是什么，我們像相互取暖的友人，拿著手里僅有的一點猜測，一步步摸索尋找自己想要的秘密。

　　我猜這一刻，我眼里的陰鷙太過，李諶一把抓過我肩，“李思依，我答應幫你，不是為了讓你活在仇恨你，惡人自有法律會懲治，不該臟了你的手。”

　　“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有我在，我不會讓你走上錯路。”

　　我掙開李諶的手，沖他笑，“你說什么呢，我答應過姐姐，要做個遵紀守法的好公民，我還要替她走遍山川，我怎么可能讓自己走上錯路。”

　　姐姐是杵在我跟李諶心頭的一把刀，我不會拿姐姐開玩笑，李諶比我更懂這個道理，只有用姐姐的名義，他才會相信我。

　　“李諶，我只是想讓李攜接受他該有的制裁，接回李依依，只是為了麻痹李攜讓他對我不起疑心，我沒你想的那么蠢，也不會對李依依做什么。”

　　李攜是我爸，人前他是我尊敬依賴的父親，人后，他是我恨不得嗜其血肉的仇人。

　　而李諶，是唯一一個知曉我對我爸恨意的人，也是我拉出來讓李攜降低戒心的最合適人選。

　　李依依出門了一趟，回來后變乖了許多。

　　我故意讓人透露李諶的身份，以及我爸對李諶的培養。

　　李依依上鉤，也不再我跟前晃悠了，找著機會，就去李諶跟前刷存在感。

　　李諶的毒舌，被她解釋為心直口快。

　　本就俊帥的樣貌，再有繼承人身份的加持，又因為是養子，沒有血緣的顧慮，抓住李諶，是李依依目前站住腳跟最好的選擇。

　　我爸對此無動于衷，他好像是在利用李依依，磨礪我的戀愛腦，又或者是想通過李依依，試探一番我能為李諶做到哪一步。

　　做到哪一步，自然是能為了李諶瘋魔呀。

　　一個冷情冷血的女兒，會讓我爸忌憚，而一個戀愛腦上頭只知道爭吵的潑婦，才能讓我爸徹底放心。

　　從前我對李諶不上心，是為了演出大小姐的驕傲，篤定了他非我不可，所以高高在上，從不低頭。

　　而接回李依依，便是我為自己這個戀愛腦特意找來的一把刀，她接近李諶，我才能有理由憤怒，才能暴露我的無能。

　　而李諶，從一開始的對李依依冷眼旁觀，到慢慢為她心軟，下意識的替她做一些小事。

　　這個轉變，不過月余。

　　與之對應的，是我越來越暴躁的性子。

　　當著我爸的面，我故意與李諶起爭執。

　　“思依，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樣，依依只是腳下沒踩穩，我扶了她一把，你為什么非要這么咄咄逼人。”

　　“我親眼看到你們抱在了一起，這叫你們之間沒什么，那你告訴我，這次是抱在一起，下次又是什么，要我看到你們上床才叫有什么嗎！”

　　我歇斯底里，像個瘋子一樣。

　　一旁的李依依一副柔弱不禁風的委屈模樣，“姐姐，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我與哥哥之間真的什么都沒有，我沒有想要與你爭什么，哥哥心里只有你一個，你相信他好不好。”

　　“你閉嘴，”我一巴掌扇在李依依臉上，用勁太大，她倒在了地上，捂著半邊臉，可憐兮兮的張口，“姐姐，好疼。”

　　而我不依不饒，對倒在地上的她還口出惡言，“你裝什么裝，連自己姐夫都勾引，你還要不要臉了！”

　　“夠了，”見我還要動手，李諶一把拉過我甩在一邊，將李依依扶起，“李思依，我說了我跟她之間沒什么，你非要這么疑神疑鬼的嗎，你簡直是不可理喻。”

　　我眼睜睜看著他攙扶著李依依，從我身邊經過，不知有意還是無意，李依依過來時撞了我一下。

　　李諶沒有看摔在地上的我，扶著李依依出了門，我爸這個坐在沙發上看完這場鬧劇的人才起身，將我扶起。

　　“思依喜歡誰，就一定會跟他在一起，至于那些上不得臺面的玩意，爸爸會替你解決的，爸爸的小公主怎么可以受委屈。”

　　我撲進我爸懷里，邊哭邊搖頭，“我不要喜歡他了，好惡心，他們都好惡心，爸，他居然為了別人兇我，我再也不要喜歡他了。”

　　我嘴上說不要喜歡李諶了。

　　可明眼人都能看到，那次之后，肉眼可見的我喜歡黏著李諶了。

　　不論是公司開會，還是他與我爸商議生意，我都會跟在李諶身邊，寸步不離。

　　至于李依依，也在我的百般防備下，不能接近李諶半步。

　　我冷眼看著我爸對我的動作越來越滿意，看到他盯著李依依的目光充滿威脅，我心里了然，我安插的李依依這把刀，該派上用場了。

　　李諶找上了我爸，委婉提出了我過分可怕的占有欲。

　　我爸聞言，掐滅手中的香煙，“你的意思是，你不喜歡思依了？”

　　對上我爸略帶威脅的目光，李諶退縮了，“我，我只是覺得，依依她剛被接回來，對這里的事難免會有不懂……”

　　“李諶，跟了我這么久，你不會不知道，我留下你的原因，我還愿意留著你，是思依她離不了人，你若是在與別人牽扯不清，別怪我這個做父親的不講情面！”

　　那次的敲打，讓李諶歇了不該有的心思，當然這只是明面上。

　　私下里，他與李依依接觸越來越多，由原本的對李依依憐惜到如今因為逆反心理，對李依依越發上心。

　　我就像被蒙在鼓里的蠢貨，任由李諶找來由頭敷衍我。

　　因為我的戀愛腦，我爸對我的疑心少了許多，出門時也不會暗地里再派人跟著我了，監視我的行程。

　　我暗想，我的機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