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若霖對著銅鏡細細描畫精致的眉眼。

看著一旁宮正司送來的華服和頭冠，露出一個笑意。

“還算那些奴才盡心。”

正紅色的華服通體用金線繡制，和鳳凰極為相似的神鳥發明展翅欲飛，神鳥栩栩如生。

點翠頭冠上綴滿了碩大的明珠和成色極佳的美玉，流光溢彩，華麗璀璨至極。

無論是衣裳還是頭冠，都和皇后儀制相差無幾。

阿芍拿起妝粉，為江若霖繼續上妝。

“娘娘絕世容光，一會在瓊華宴上定能風儀萬千，盡顯雍容氣度，讓百官折服。”

“而且這瓊華宴從來都是帝后一同出席的，陛下這次帶著娘娘，便是讓天下人都知道，娘娘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

這幾句奉承，說到了將若霖心坎上，她不由得露出一個笑意。

阿芍上妝的手，控制不住地微微一抖。

江若霖明明是在笑，但是卻只有嘴角扯出一個弧度。

眉眼和臉上的肌肉屹然不動。

說不出的怪異。

江若霖察覺到了阿芍的異樣，正要開口，葫蘆便端著安胎藥呈了上來。

阿芍便連忙伺候江若霖喝下。

“娘娘，瓊華宴要開始了，咱們該出發了。”

江若霖擦去唇角殘留的藥漬，華麗的拖地華服搖曳生輝。

瓊華宴上，帝妃二人攜手入座。

百官朝拜。

孟滄淵小心地扶住江若霖的腰，護著她坐下。

毫不掩飾自己的關切。

江若霖的眼里，光芒閃爍。

入座時，她的眼波有意無意地掃過自己的父親輔國公江遠。

明明神色是極為端莊的，但是眼里那一抹厲色卻讓江遠打了一個寒戰，下意識地避開了躲開了自己女兒的目光。

江若霖心里暗笑。

權勢啊，果然是個好東西。

曾經自己只是一個最最卑微的庶女而已，江遠一個正眼都沒看過她。

她有用時，便想著送她進宮為家里鋪路，毀了容，便把她棄如敝屣。

但是現在呢，她才是江家的門楣。

那兩個嫡姐是備受寵愛的嫡女又如何，她想殺就殺。

殺之前還要送到最下等的窯子里折磨一番，江遠屁都不敢放一個。

今日瓊華宴，皇上帶頭出席，意味已經很明顯了。

一會趁著興頭正高，她父親會聯合朝中勛貴重臣一起請求皇上立她為后。

現在的皇后馮氏性情怪僻，閉宮十年不出，早就不堪為后了。

皇上定是礙著她是先皇親賜的正妻，才不好提出廢后。

這次滿朝文武皆上諫，她不信皇上還會保那個女人后位。

她要做皇后，做權勢之上，皇權之下的第一人。

天下最尊貴的女人。

“啟稟陛下，臣等有事啟奏。”

江若霖的睫毛不動聲色地一抖。

這出戲，要開始了。

沈觀雪穿著一身內監服飾，遠遠地垂頭站在大殿角落陰暗，眉毛一挑。

露出和江若霖一樣的期待目光，好戲要開始了。

孟滄淵剝了一顆葡萄，喂給江若霖。

江若霖面色一喜，張口去接。

一聲極輕極輕的崩裂音被殿中絲竹聲掩蓋。

那顆剛剛含到嘴里的葡萄驟然從裂開的嘴角處掉出。

她急忙轉過身，用手去捂著嘴角，卻在臉頰上碰到了自己的鼻子。

手上黏膩濕滑，是血水和黃色的汁液。

她臉又裂開了！

熟悉的感覺，曾經的恐怖記憶，再度來襲。

甚至更為猛烈更為突然。

但這里是瓊華宴，是在滿朝文武，更是在孟滄淵面前。

她的心如同被一只大手緊緊攥住，巨大的恐懼和窒息感幾乎要把她淹沒。

孟滄淵看到江若霖忽然扭轉身子，以袖遮臉，眉頭立馬緊皺。

“愛妃，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適？”

他輕輕地拉江若霖的衣袖，想要看看她如何了。

江若霖陡然一驚。

絕不能讓孟滄淵看到自己這副樣子！

她情急之下就要起身，但是隨著急切的動作，她竟感覺到自己的身軀各處，也開始崩裂。

怎么會這樣？

很快，華服便被血水和黃色的汁液所浸染。

金線上洇出臟污惡心的痕跡，一張美人皮正在漸漸瓦解。

江若霖再也忍受不住，巨大的恐懼讓她的心神瀕臨崩潰。

她尖叫一聲，劃破了宴上因為她突然失態而凝滯的空氣。

頓時亂作一團。

孟滄淵極為強勢地從身后抱住她，“阿霖，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別躲，讓朕看看。”

江若霖一只手用袖子掩住臉，另一只手尖叫著胡亂揮舞。

因為顧忌江若霖身懷有孕，所以孟滄淵不敢用力禁錮她。

阿芍反應過來，蒼白著臉色，上前用懷里抱著的披風把江若霖兜頭罩住。

“回宮……快回宮！”

江若霖的聲音破了音，顫抖得不像話。

“皇上，貴妃娘娘舊疾復發，請您見諒。”

江若霖慌不擇路地逃離這場她期待已久的瓊華宴。

一些德高望重的皇室宗親看著眼前的鬧劇，眉頭擰成了疙瘩。

“果然是個上不得臺面的妾妃之流，竟如此失儀。”

“如此正宴，本就不該帶妃子出席，竟鬧了這般笑話。”

眾人的鄙夷和好奇的窺探像是一把利刃，插在江若霖崩壞的身軀上。

她的腳步越發狼狽急切。

沈觀雪輕輕地嘖了一聲。

“真是狼狽啊，殺人放火都敢的人，竟然就被怕成了這樣。”

不過也是，畢竟她剛剛還得意至極，離皇后之位一步之遙，現在卻狠狠跌落，眼看著自己崩塌腐壞。

但是別急，這才剛開始。

秋水殿亂得不像話。

江若霖的驚叫聲響徹整個齊宮，銅鏡碎裂，她不敢再看一眼自己的臉和身體。

“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

“之前明明已經縫好了！”

她眼前閃過沈觀雪的臉，隨即一股懊惱涌上心頭。

竟然一時氣急就殺了她。

“找繡娘，繼續給我找繡娘，我有權勢，難道還缺一個為我效力之人不成！”

秋水殿外，阿芍跪在想要進去探望的孟滄淵面前急得不停磕頭。

“皇上，娘娘是舊疾復發，忽然臉上起了疹子，這才驚慌失態。”

“娘娘愛重容顏，實在不愿在皇上面前露出有瑕疵的容顏，御醫已經到了，還請皇上寬心等候。”

趁著內外一團亂，一個小小的身影，悄無聲息地離開。

御花園無人處的假山縫隙里，春芽看著面前的沈觀雪，露出一個久違的笑意。

沈觀雪拉著春芽的手，借著月色端詳著她已經洗干凈的指甲縫。

“春芽，你做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