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的門“咔噠”一聲合上。

屋里只開了盞落地燈，光線昏黃。

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背對著她，站在窗前，低頭點煙。

火苗熄滅，只剩下一點猩紅在指間明滅。

聲音透過煙霧傳來，低沉沉的：“霍嘉汶，這幾年，知道錯了嗎？”

“……啊？”

小禾往前蹭了兩步，試圖看清他：“那個……大哥，你轉過來瞅瞅我唄？我真不是什么霍嘉汶，我叫小禾，是來你家送紅薯的。”

高大的背影似乎僵了一下。

他遲疑地，緩緩轉過身。

四目相對，

眼前的女人，頂著一頭有點毛躁的短發，健康的小麥色皮膚，鼻尖上還沾著點沒擦干凈的灰。像棵在野地里肆意生長的雜草，帶著未被規訓的、粗糙的生機。

可偏偏，那雙眼睛亮得出奇，坦坦蕩蕩地看著他。

這和他記憶里那個優雅精致的霍嘉汶，沒有絲毫重合。

他，著實心疼了。

小禾也被眼前的男人驚住了。

周東南那種陽光開朗的長相已經是頂配。

可眼前這個男人……是另一種維度的好看。五官深邃凌厲，組合在一起卻有種難言的貴氣，優雅又致命。

但也就愣了兩秒，她立馬想起自己的三輪車，往前湊了湊：“大哥，紅薯錢結了我就走，我攤子還在路邊呢！”

柯聞驍喉結滾了滾，壓下心頭那點莫名的滯澀：“你那烤紅薯攤子半小時前，被城管抄了。”

“抄……抄了？”

小禾眼睛瞪圓。

省吃儉用買的三輪車、被她擦得锃亮的爐子、莫名其妙被綁來、被打耳光……

委屈、害怕、心疼各種情緒沖上頭頂，鼻子一酸，嘴巴一癟，毫無預兆地哭了出來，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

“我的車……我的爐子……嗚……你們賠我……”

哭聲又響又直。

柯聞驍一怔，眼前這架勢跟他平時接觸的那些連哭都要保持優雅的女人完全不同。

“別哭了。” 他皺著眉遞過紙巾，指尖碰到她手背時，還能感覺到她因為哭而發的顫。

小禾抽抽搭搭地抓過紙巾，又拽住他的袖口，淚汪汪的眼睛盯著他：

“大哥，我不要紅薯錢了，你放我走吧！我真不認識你，也不是什么霍嘉汶！”

柯聞驍額角跳了跳：“不認識我？霍嘉汶，你忘了以前說喜歡我——”

“我叫小禾！”她打斷他，舉起三根手指，“我發誓！我要是騙你，烤紅薯一個都賣不出去！烤一個糊一個！”

“……”

柯聞驍被這毒誓噎得說不出話。看著她哭紅的眼睛和那副油鹽不進的倔強，氣得要發狂。

可她眼底的懵懂和委屈，又不像是裝的。

“你回不去了，死心吧！” 柯聞驍氣急敗壞地轉身，指著門口“把她帶回房間！看緊了！”小禾被傭人領著往外走，回頭沖他喊：“我跟你說真的，我不認識你！你要是認錯人了，趕緊放我走啊！”

小禾環顧她以前住的房間。

柔軟的地毯，閃著溫潤光澤的家具。

空氣里有淡淡的香味，跟飄著煤灰和紅薯香的出租屋天差地別。

她捏捏因為干活粗糙的手指，心里有點不是滋味。

她摸出手機躲到窗簾后，壓低聲音打給周東南：“東南，我沒事，就是他們非說我是啥霍家小姐……”

電話那頭的聲音溫溫柔柔的：“小禾，別硬來，先順著他們，我想辦法救你出去。”

掛了電話，小禾更憋悶了。

從傭人零碎的八卦里，她拼湊出信息：

柯聞驍，南城說一不二的人物。

霍嘉晴，幾年前認回來的真千金。

自己以前叫霍嘉汶，則是闖了大禍被趕出去的假千金。

“呸！”小禾對著空氣啐了一口，“我看就是那個霍嘉晴搞的鬼！小說里都這么寫！”

她對霍嘉晴沒好感，對那個陰晴不定的柯聞驍更是討厭。

她發現這宅子守衛很嚴，柯聞驍在這里有間固定的臥室，離她不遠。

她試過絕食，餓了兩頓，第三頓沒扛住，最終把東西端進來吃光了。

“絕食這招，屁用沒有。”她懊惱地總結。

這天半夜，饑餓感燒心燎肺。

小禾實在熬不住，溜出房間，想去廚房找點殘羹剩飯。

走廊只亮著幾盞壁燈，光線昏沉。

柯聞驍穿著件深色睡袍，靠在墻邊，頭發還帶著點濕意。

他其實在這等了好幾天了，每天半夜都來晃一圈，就盼著霍嘉汶忍不住來找他。

此刻見她終于出來，他立馬斂起神色，嘴角勾著點預料之中的嘲弄：

“怎么，終于憋不住，有話要跟我說了？”

小禾嚇得一哆嗦，猛地抬頭。

“沒有！我出來找吃的！”

柯聞驍僵了一下，顯然沒料到這個答案。

他眉頭蹙起：“別給我裝瘋賣傻！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生氣了？”小禾眨巴眼，“難道……是你想來找我，結果我沒按你想的說，你就生氣了？”

被戳中心思，柯聞驍耳根有點發熱，語氣更硬了：“你胡說什么！”

小禾看著他微紅的耳根，想起在夜市聽來的歪理，活學活用：

“有句話說得好，你做什么無法揣測我，所以就暴露了你的真實意圖！說明，我雖然不記得以前啥樣，但看來……你挺在乎我啊？”

柯聞驍眼神一沉，捏住她下巴，迫使抬頭，“霍嘉汶，你以前在我面前，連大氣都不敢喘。”

下巴被捏得生疼，小禾的火氣也竄上來，她用力想掙脫，手腕卻被他另一只手更快地扣住，反剪到身后。

整個人被他牢牢禁錮在墻壁與他身體之間。

“以前是以前！”她掙脫不開，只能瞪著他干吼，“你把我趕出去，又把我抓回來！柯聞驍，你不是心里有愧，就是心里有我！要不然兩者都有！所以，你在乎我是一定的！”

柯聞驍被她這番強盜邏輯噎住了。

他氣極，猛地俯身，一寸寸逼近，溫熱的呼吸幾乎噴在她的唇上。

小禾清晰地聞到他身上清冽的雪茄味混合沐浴后的氣息。

突然，她用力吸了吸鼻子。

這動作太突兀，太不合時宜。

柯聞驍所有的攻勢和情緒瞬間卡殼，頓在原地，有點懵。

小禾一臉認真，循著味兒轉頭看向廚房方向：“我聞到香味了……”

她仰頭看著近在咫尺的俊臉，提出了一個石破天驚的要求：

“柯聞驍，你要真在乎我，去給我煮碗方便面！”

“……”

柯聞驍簡直要氣笑了，“霍嘉汶！你到底知不知道我的身份！”

“我不知道。”小禾答得漫不經心，甚至帶了點嫌棄，“我只知道你老在我面前擺譜，很煩人。”

“……”柯聞驍徹底敗了。他扯著她的胳膊，幾乎是用拖的，把她拽回房間，猛地關上門，巨大的聲響在寂靜的夜里回蕩。

“滾！”

他失控地低吼出聲，完全失了平日里的冷靜自持。

小禾揉著酸痛的胳膊，對著門板啐一口。

不到半小時，阿姨端著托盤進來，上面是一碗熱氣騰騰的海鮮面。

旁邊還配了幾碟精致小菜。

“小……小姐，快趁熱吃吧，是先生吩咐小廚房現做的。”

小禾愣了幾秒，拿起筷子，低頭默默吃起來。

味道很好，比她吃過的任何東西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