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哎呀，這可是大新聞。

　　不過，昨晚上出門夜查的時候在院子里碰上，兩人不還眉目傳情暗送秋波曖昧流動的嗎？那空氣里的膩歪勁兒簡直要令他這單身狗窒息呀。

　　難道，和今早向姐的事有關？

　　秀山就這么點大，早上才發生的事，他在自己幾個微信群里早就看人八卦完了前世今生。

　　去下一家企業的路上，林森悄聲問郁青山。

　　郁青山閉著眼睛養身，嘴里叼著沒點的煙，從鼻孔里哼了一聲算作回答。

　　林森感慨萬千。

　　“哎……照我說，你這就是太向高難度挑戰了。女人吶，文化水平越高，思想就越漿糊，真的……咱們秀山，排著隊等著追你的姑娘從環保大院排到市政府呢，何必在一棵樹上吊死。”

　　郁青山冷笑了一下，咬著牙逼出一句：“你小子，改不改得了這直男癌的毛病了？年紀輕輕，思維倒像個老古董。”

　　林森被這一頓訓，臉刷地就紅了。

　　“還不是為了安慰你，口不擇言。”

　　得，好心沒好報。

　　郁青山歪在車后座。

　　嘴里的煙有一下沒一下地咬著。

　　剛才葉禎心跟著李輝認真學習的那副模樣還眼前。

　　耳邊垂下的發絲就跟一根羽毛似的撓著他。

　　半晌。

　　他睜開眼睛，取下煙。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任需努力。

　　一個下午，李輝帶著葉禎心，跟著專項行動隊走訪了工業園區內二十幾家重點污染源企業，除了合成革廠，還有制藥廠和化學廠，葉禎心第一次來，又好奇又新奇，跟著李輝學了不少東西。從企業現場回來已經是傍晚，葉禎心到實驗室，把樣品送給監測分析室檢驗。

　　推開實驗室的門，向妍正在做實驗。

　　她神情專注，除了烏黑的眼圈和糟糕的臉色，似乎與平常無異。

　　“今晚還去我家住嗎？”葉禎心問，“剛才我打電話給奶奶，她正帶著小桃子在社區里和別的小朋友玩呢。”

　　向妍搖頭：“不麻煩了，我一會兒下班和你一起回家接小桃子。”

　　“你……”葉禎心擔憂。

　　向妍將實驗樣品送入檢驗器。

　　直起身子：“你放心，既然決定回去，我就做好了面對的準備。”

　　“你打算怎樣面對？”

　　向妍扭頭看向窗外。

　　沉默。

　　片刻之后。

　　“我要離婚。”

　　葉禎心原本打算送向妍回家，但她再三堅持，自己打車回去。

　　于是沒有堅持，送她上了出租車。

　　回到院子里，奶奶正在準備下面條。炒兩個雞蛋花，放一把小青菜，因為葉禎心不吃蔥蒜，因此沒有放蔥，很快兩碗再尋常不過的家燒拉面就端上了桌。

　　兩人安靜地吃了一會。

　　葉禎心先開口：“向妍打算離婚。”

　　奶奶點頭：“是嗎？”

　　“她丈夫出軌，有了小三，早上那小三還找到我們單位來了，我跟她打了一架。”

　　奶奶“喲”了一聲：“能耐了，在英國這么多年，還學會打架了？你們領導沒批評你？”

　　“批評了，讓寫一份3000字的檢討書，下次全體大會公開檢討。”

　　“該。”

　　“向妍這事，你怎么看？”

　　“又不是我孫女要離婚，我看什么？！”老太太一臉不管閑事。

　　葉禎心早知道奶奶是這種不愛管閑事的性格，其實她也不是。但向妍的事，給她的觸動確實大。回想起自己和向妍在辦公室里偶然間的閑聊，從她嘴里所得知的一切關于她家庭的信息，她一個旁人都覺得這個女人為家庭付出太多而不自知。

　　可最終換來的還是背叛。

　　她為向妍不值，也為自己迷茫。

　　“我為她覺得不甘。為了家庭，她付出了很多，犧牲了自我。”葉禎心說。

　　奶奶搖頭：“沒什么不甘的。都是成年人，誰都要為自己做的選擇負責。選擇這場婚姻的是她自己，選擇為婚姻放棄自己的也是她自己。婚姻出了問題，即便錯的是對方，但識人不清的責任還得自己來扛。”

　　“您覺得她該離婚嗎？”

　　“她如果想離，就該離。”老太太說。

　　“可他們已經有了孩子，很多人都說離異家庭的孩子會有性格上的缺失。”

　　“那父母不離異的孩子就個個優秀了？我看也不見得。拿孩子當借口，掩飾自己不敢離婚的懦弱而已。在婚姻里，母親的心態對孩子的性格影響太深。她丈夫出軌，如果她真能原諒當沒事發生過那也還好。可她真能做到嗎？如果以后都生活得疑神疑鬼，甚至捕風捉影動不動就歇斯底里，那才是真的影響孩子的性格。”

　　葉禎心不由地點頭。

　　確實如此。

　　老太太淡淡：“人這一生說長也長，說短也短，奶奶當然希望你每件事都能圓圓滿滿，工作也是，愛情也是，婚姻也是。但婚姻不是水和空氣，不是人生的必需品，就好比買水果，如果買不到好的，就不吃了，何必要委屈自己吃爛了發臭的？到時候吃壞肚子，上吐下瀉，苦的還不是你自己。”

　　這話讓葉禎心十分感動。

　　“那如果一直買不到新鮮好吃的水果怎么辦？”她問。

　　“買不到就不吃唄，還能餓死不成？反正我的孫女這么本事，能照顧好自己。”老太太說這話的時候驕傲又得意，“你看你小姑姑，現在不過得挺好嗎？我反正有三四年沒見過她真人了，前幾天跟我視頻，說自己要去什么鵝不魯山……”

　　“厄爾布魯士山！”

　　“對對對，反正就是一座危險得不得了的雪山吧。”

　　葉禎心有時候覺得奶奶的心臟真強大：“奶奶，我覺得你還挺看得開的。”要是別的父母知道自己四十多歲的女兒要去登雪山，不急得暈倒才怪。

　　“看不開能怎么樣，這輩子生了這兄弟姐妹幾個，天南地北的，我不看開點，早跟老頭子走了。”老太太吃完面，把碗底一點湯渣都喝完，搖搖晃晃站起來去洗碗。

　　其實老太太早年也固執過，可這么多年下來，沒拗過那群脫韁野馬般的兒女，能怎么辦，到最后還是得自己安撫自己看開點，這一看開，倒也豁然開朗，于是現在她索性什么都不操心，自己自在。

　　水龍頭的聲音嘩啦啦響。

　　“對了，你和你張阿姨介紹的那個男孩子，怎么樣？

　　葉禎心失笑：“奶奶，你到底還是八卦。”

　　老太太不服：“這不叫八卦，是關心。你知道你張阿姨那個人，嘴閑不住，到處說自己給你介紹了個好對象，現在整條祠堂背弄的人都知道這事了。不過倒也好，我聽這些人話里話外，對這個男孩子都是夸獎，好像還真的挺優秀。”

　　三姑六婆聚在一起，搓麻將聊天，無非就是那些家長里短。話題太無聊，人的一點點優點缺點都會被夸大其詞。

　　難得的是，談起這個男孩子，竟都是溢美之詞。

　　肥水不流外人田，如果真的是好對象，她也不想自己的孫女錯過。

　　“還能怎樣，就那樣唄。”

　　葉禎心收了笑，慢慢地嚼著嘴里的面條。

　　腦子里想的是今天在開發區企業之間奔走采樣的時候，郁青山留給自己的背影。

　　確實很優秀。

　　優秀到她無法拒絕，優秀到她不愿意去多想以后的事，只想抓住當下。

　　像伊甸園里的蘋果。

　　無法拒絕。

　　若溪罵她不知好歹，說：“我看你家庭也挺美滿幸福的，你爸媽也挺恩愛的，你這恐婚癥到底是哪里來的？”

　　這叫恐婚癥嗎？

　　她也不知道。

　　葉禎心在大院里打架這事最終以她和吳露琳兩人各寫一份檢討書，并且在下次全體大會上公開檢討了結。

　　向妍家變的消息，卻沒有停止。

　　秀山就一個巴掌大的地級市，各種小道消息紛至沓來，短短幾天，什么樣的傳聞都有。就連看起來似乎毫不相干的張阿姨，有一天下午也拉住下班回家的葉禎心八卦。

　　葉禎心很反感，但涉及向妍，她又想知道外面到底在傳些什么，于是耐下心來聽。這么一聽，幾乎就把向妍和丈夫的相識、戀愛、結婚、家變的整個故事都聽了一遍。

　　連那個小三的家底，都被三姑六婆們掀了個底朝天。

　　風言風語，沒有停歇過。

　　這幾天，向妍的日子不好過。葉禎心幾次想問她現在情況究竟如何，但兩人不在一個科室，忽然就變得難以相見，明明還在一個單位，仿佛卻隔了天南地北，各自忙著工作，連個面都見不上。

　　七月盛夏。

　　又是一個大晴天。

　　從六月底開始，秀山就很少下雨，氣溫又是一天一天往上爬，已經接連一個多星期，最高溫超過35攝氏度。

　　萬里晴空無云。

　　上午10點，葉禎心在這四十多米的高空上已經被烈日暴曬了近2個小時。

　　最近秀山地區的熱電鍋爐超低排放改造工作陸續完成，其在線監測系統（CEMS）的驗收監測成了現場監測室的重點工作之一。

　　超低排放顧名思義，就是鍋爐排放出的廢氣污染因子含量比較低，符合國家規定的排放限值，也是治理大氣污染工作中的一項。企業在完成超低排放系統改造之后，需要由環境監測部門來檢定他們的改造是否達到標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