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樓靜謐，海浪沙沙。正是的平靜的一天，一鱗一鱗的波浪涌著，連著樓船也在海面蕩漾，帶著昏然的節奏。

　　曹令如但笑不語，金全灼灼目光盯著曹令如。

　　“林寧！”金全揚聲。

　　書生忙在外頭答應：“首領。”

　　“送客！”

　　林寧推門進來，作勢請曹令如離開。

　　曹令如起身，來到門邊，又忍不住回頭：“金首領當真不聽聽令如要交易什么？”

　　“送客！”兩個字落地有聲，極為冷硬。

　　曹令如這才顰眉，抿了唇，顯出點無措來。她算準了金全不會傷害她，卻沒算到金全連她想要什么都不肯聽。她向來胸有成竹，在一群老狐貍商賈中周旋得宜，卻從沒遇到過金全這般強硬的人，竟教她千般算計都無個著力。

　　“曹娘子，請吧。”書生打扮的林寧顯然早料到曹令如會在首領這里吃癟，忍著暗笑，保持著為曹令如開門的架勢。

　　曹令如又看了金全一眼，一扭頭，昂首離開。

　　悠悠蕩蕩那一架小舟，依舊只有曹令如一人，遠離金全的樓船，飄走了。

　　直到曹令如離開，金全才從船樓里出來：“備船。”

　　林寧笑得瞇了眼：“早就備好了。首領是不放心曹娘子？那為何不索性與曹娘子一起去泉州？與曹娘子一起，還能少些風險。”畢竟，誰也不會想到曹娘子會與一個海盜作伴。

　　金全來到船舷，俯視下方的小舟。也不知道林寧是不是故意的，倒與曹令如的那架頗為相似。金全微微瞇了眼：“林寧，你的腦子勉強可用，舌頭倒不是十分必要……”話不必說完，其中威脅淋漓盡致。

　　林寧折扇一封嘴，擋住了半張臉，只伸手向小舟做了個請。

　　金全一躍而下，小舟蕩開，綴在曹令如的小舟之后。

　　曹令如略微側身就看到了金全的小舟，雖離得遠，卻也可見上頭只有一個人。曹令如被金全拒絕本來就憋氣，見著后頭跟的，更加惱了，倒是心底里說不清道不明的一股似怨似悶的梗著。索性抖開帆，試了試風，小舟的速度快起來。

　　金全盯著曹令如的小舟，見那邊展開了帆，他便也展開，并不比曹令如的速度慢，依舊緊緊跟隨。

　　不能甩掉金全，曹令如暗暗攢了股氣，手下動作愈發快了，借著風與海浪，將小舟架到急速。偏后頭的小舟也與她一般，甚至隱隱還有要追上來的架勢。也不知是不是海也察覺了曹令如的心思，竟也跟著起了熱鬧，風漸漸大了起來，浪也涌得高了，又助小舟一臂之力。

　　曹令如仰面感受著風，潮濕的海風撲在人臉上身上，涼涼的海水飛濺在皮膚，沁得人心一振。撈起寬大的裙擺，塞在腰間，曹令如頓時愈加利索，英姿勃發。小舟在曹令如的操縱下順著一道浪向前，被浪送到最高，再一躍而下，劃出優美的弧。只是才一回頭，就見金全乘著另外一道浪也跟上了。

　　泉州碼頭，今日倒是見了個奇景。兩架小舟從遠處駛來，乘風破浪，爭先逐后，寸步不讓。離得遠的時候還沒什么，待近了才發現，為首的那個竟是曹娘子。誰也想不出來，平時看著溫溫柔柔的曹娘子，居然還有這樣颯爽的一面。本來有人已經想迎上去，然而待見到曹娘子此時的臉色，又忙縮了，不敢碰曹娘子的霉頭——瞧瞧那黑著的一張俏臉，準是有人不開眼得罪了曹娘子，才教曹娘子氣得不輕。

　　至于得罪曹娘子的人，那緊隨其后駕著小舟到來的蜜色漢子，便是不二人選。

　　想要討好曹氏的人不少，平時沒什么可做的，此刻倒是現成的。金全才一登岸，立時被幾個把守碼頭的兵士圍住了。

　　“什么人？從哪兒來？到哪兒去？”為首的伍長盤問起來毫不客氣，還特意拿了金全的通緝告示對著蜜色漢子比對，像要找出相似點來。

　　金全并不將幾個兵士放在眼里，垂著眼回答：“臨安來的，想來泉州找點活兒干。”

　　曹令如并沒有走遠，在一旁冷眼看著。她裙擺早放下來了，團扇在手中有一搭沒一搭的扇著。

　　金全帶的路引憑證倒是一應俱全。不過他一身短打，又赤著足，瞧著就是普通百姓，沒權沒勢更沒錢的樣子，即便身上很有幾分氣勢，也并沒教只憑衣冠認人的兵士放在眼里。既然是有意折騰，便不會輕易放過他。

　　“臨安來的？那怎從海上過來？這小舟可跑不遠！”伍長瞪著眼，對著通緝告示胡說八道，“我看你到時挺像這通緝的海盜的！跟哥兒幾個走一趟吧！”推搡著就要把金全帶走。

　　“官爺！”曹令如在一旁看夠了才出聲，就著團扇遮掩，將一塊碎銀塞在伍長手里，“這是我家新雇的伙計，不懂規矩，官爺勿怪。”

　　伍長頓時眉開眼笑：“既然是曹家的新伙計，那自然是沒問題的。我就說，這位小兄弟長得這般俊，哪會是什么窮兇極惡的海盜呢！”

　　打發走了兵士，曹令如笑意盈盈望著金全，等著她與自己同行。

　　金全按下一股氣，對曹令如的笑臉也有幾分不順眼起來。只是碼頭人來人往，方才也是不少人都見著的，他也不好直接甩開曹令如自己走。若不是跟在曹令如后面，他又怎會遭到兵士盤問？可若不是曹令如開脫，雖則也不會被發現，卻也要多幾分麻煩。只能耐住性子，隨曹令如離開碼頭。

　　“金首領要不要來我曹家做客？”曹令如順勢邀請，“有我曹家掩護，金首領無論做什么，都還便宜些。”

　　“曹娘子不怕被我拖累？說到底，我可是朝廷通緝的海盜！若被發現曹家藏匿海盜，曹家就可以直接滅門了！”金全冷然質問。

　　曹令如一怔，緩緩垂首，撇開頭，輕輕說：“海商隊不能出海，不能護送宣德使，曹家縱使不滅門，又能支撐到幾時？金首領，真的，不要聽聽我提的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