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海神舟再行十日，終于到達凌牙門，由此，便是三佛齊國度。

　　大宋將遣宣德使前往大食的事情早已在這些東南的番邦小國傳遍了，各個都等著一睹宣德使的風采。若是大宋朝廷遣兵將護送宣德使，則一路前行，并不會在任何不相干的番邦停留，只會在冬日將近時至藍無里越冬，之后直接到達大食的麻啰抹。但因是海商船扈從，海商隊縱使要以護送宣德使為重，卻也不會放過可以賺錢的地方。其他庴爾小國或可不去，像三佛齊這種貿易匯聚之地卻是必來。

　　故而，當威海神舟以參天之勢抵達凌牙門碼頭，大宋宣德使來到三佛齊的消息就被迅速傳進王宮。

　　曹氏海商隊的小船尚可，然而威海神舟巨大，幾乎遮天蔽日，繁忙程度不亞于泉州的凌牙門碼頭一時竟無法挪出位置給這艘木蘭舟。碼頭人員急得焦頭爛額，一邊催促著各個中小商船讓開位置，一邊在心中驚嘆大宋果然大手筆，這龐然大物除了大宋，再沒別的國家可以造出來，哪怕是在西邊的強國大食與大秦。

　　曹令如站在船舷，俯視三佛齊，只見眼前一片耀眼的金色。若說大宋建筑有端莊大氣，有典雅高華，有清秀婉約，有幽靜出塵，卻唯獨沒有三佛齊這樣的金碧輝煌。說得俗氣一點，金燦燦的一片，晃眼睛。

　　三佛齊愛金銀，喜鑄金像。聽聞三佛齊還有佛名金銀山，為金銀山造的佛像也必以金來鑄。而且其國每立一個國王，都要先鑄金形以代其軀，還要以金銀器皿供奉。就連普通百姓生了重病，也會用等身重的銀施舍贖罪，以求緩死。雖則聽起來奢靡，然而也可見三佛齊金銀之眾，難怪有成為東南海上商舶往來匯聚之地的底氣。

　　凌牙門折騰了半天，才特別騰出一個中型碼頭，供威海神舟一艘船停靠，其他曹氏海商隊的中小型海船則被讓去了另外一處碼頭，與其他海商船一起。

　　待威海神舟徹底停穩，舷梯前已經等待了三佛齊的迎接官員。

　　趙銳一見三佛齊官員儀仗，頓時精神抖擻起來。之前在船上憋著的氣頓時舒暢了，趾高氣昂帶著伴當下船，連元季卿與眾護衛軍士都被他拋在身后。元季卿無奈，只能跟上去。

　　曹令如原本想著等趙銳離開再下船，故而將船上的船員伙計都約束好了，不教立刻行動。誰知趙銳下去半晌，三佛齊的官員卻并沒就離去，反而有個元季卿的下屬軍士又上船來。曹令如忙迎上去：“可是元校尉有吩咐？”

　　軍士對著曹令如靦腆笑笑：“不是。那些三佛齊人說想請曹綱首諸位也一同入宮，他們的國王要為大家接風洗塵。”

　　“我們也去？”曹令如一怔。可從沒聽說有海商到了，會入宮去得國王親自招待的。

　　“是。”

　　曹令如略想，大約還是沾了宣德使的光，再加上這木蘭巨舟的威勢：“有勞軍爺傳話。”塞在軍士手里一錠銀子，“人都說三佛齊繁華，外番貨品均在這里聚齊。軍爺正好可以趁機看看，收點小玩意兒玩玩。”

　　一起在船上月余，元季卿手下的軍士們都知道曹娘子出手大方。對此，元校尉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大家便也習以為常。軍士便不推辭，笑嘻嘻收了，重新跑下去。

　　既然三佛齊國王這般熱情，曹令如自也不會膽怯，招呼了沙羅與王子右，單獨詢問了金全是否要一起去。金全拒絕了，曹令如也不勉強。想不到的是，連王子右也拒絕了。

　　“娘子，我這膽子可小，哪敢去王宮啊！”王子右一笑兩眼就瞇成了條縫，跟個笑面佛似的。他長得也富態，海上風吹日曬這么久，還是一張白面團似的臉，有時候出去，比曹海還更像個富商巨賈，“你瞅瞅底下那些三佛齊官員，一個個執刀仗劍的，我瞧著就腿軟。娘子，我本來就是個湊數的，還是不去給咱們曹氏海商隊丟人了，可好？”

倒是僧人守嚴原本不想去的，到底被曹令如也給拽了一起。

　　船上值班留守的人員都是早就安排好的，曹令如與沙羅便直接走了，只吩咐王子右晚點下船，稍微盯著點。王子右自然滿口答應。

　　直到曹令如跟著趙銳、元季卿和三佛齊官員遠去，王子右的笑臉才收了，愁眉苦臉的嘆口氣，揮手教船員伙計們各自散去，下船放松放松。之后，王子右轉身又進了艙房。

　　二層艙房的最左邊，隔了個隔間，里頭是曹令如等人的小艙房。而最右邊，同樣隔了隔間，里頭卻是幾間禁閉室，專為關船上犯錯的人員的。既然是禁閉室，就不會有多舒服，比起監牢也好不到哪兒去。方為就占了其中一間。整個禁閉區里，也只關了方為一個。

　　王子右隔著欄桿苦著臉望著方為。

　　方為胡子拉扎，盤腿坐在里頭，雖不至于蓬頭垢面，可看著也像強盜多過普通船員。翻了個白眼，方為對王子右顯然不待見：“你來做什么？”王子右能做雜事，必然是因為早早就投靠了曹令如。投靠了曹令如的人，在方為眼里就是叛徒。

　　王子右抖抖索索的拿出鑰匙，給方為開門：“方老大，你趕緊的走吧。咱們現在剛靠岸三佛齊，你混下船去，自謀生路吧！”

　　方為不動：“誰讓你來的？曹令如？”

　　王子右不言，只拖著方為的胳膊要把他拽起來，可惜拽不動方為小山似的一坨。

　　方為抽回胳膊，自己站起來，輕蔑：“喲，你這是膽兒肥了，還敢私自放我走？不怕曹令如事后罰你，再解了你的職？”

　　王子右不理方為的挖苦：“方老大，咱們在海上一起飄了這么多年，我是什么人你還不知道嗎？你就下船吧！我保證沒人知道！”

　　方為：“我下船干嘛？船上好吃好喝的供著我，我又不用勞心勞力的做事，不是正好？”

　　王子右卻悶頭：“娘子是厚道人，可方老大你這事做的不厚道！別的我也不多說，這曹氏海商隊，方老大你辦了這么一遭事兒，可還有臉繼續待下去？”

　　“憑什么我……”方為聽了王子右的話就要暴起，卻被王子右捂住了嘴。

　　“方老大，莫驚動了別人……你……你還是走吧……”